第10章 夜巡灯下有人影

巫提灯替她解释,“除非有人为了让他们不死,动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抽空或篡夺了他们体内的阳气。”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们只是变成走尸,却没有彻底成为一具尸体、化为尘土的原因。

阳气尽失,这人便会死;可阳寿未尽,这人又不得死。于是只能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任人将自己鲜活的灵魂禁锢在日渐腐烂的躯壳里。

这回姜灵韫思路清晰了,“这背后有人借万寿城百姓的阳气预谋着什么事,所以他不想让他们死——或者说不想让他们的三魂七魄脱壳而出,以防被阴间办事的鬼差捉住,败露他吸人阳气、炼人为尸的事实……可是,这幕后之人抽了城内几千人的阳气,万一其中有个哪天阳寿尽了,魂魄从肉身里跑出来,被个路过办事的鬼差一查,这计划不就就功亏一篑了?”

良久,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她“噢”了一声,“对了,城外的迷阵!有结界在,即便魂魄离体,鬼差被挡在外头,百姓的魂魄也被困在里面,自然也就没人能知道万寿城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不就能天衣无缝地掩盖住这一切了?”

巫提灯拄着那根与自己等身高的竹杖,静立在桌沿边,眸光扫过满屋在鲜明的烛火照耀下红得惊心的数列古咒文,却是一言不发。

姜灵韫提着张方凳坐在巫提灯身侧,“你方才说这是个献祭咒阵,可知具体是如何献祭?用来干什么的?说不定就与这幕后之人有关呢。”

巫提灯微微摇头,“是‘自我献祭’:献祭一方自愿将自身一样所有之物献予另一方。咒文中怨气很重,大为不祥。这类咒阵契约结成,通常需画咒之人默念口诀,当面详述所愿。因此具体要献什么,为何而献,我亦无从得知。”

姜灵韫望向窗外络绎不绝行走的活尸,“这些东西在外边晃个没完了,那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执盏烛台在外面,应该就没东西敢靠近我们了吧?”

数千尸人夜行于城内各个角落,比肩迭迹,皆是逐队成群,朝着同一方向而行。

只要跟上他们的队伍,无需依着稻草人,也能找得到鬼门。

巫提灯提醒道:“凡火终究还是惹眼,况且鬼门关外,必然还有东西在守门。”

姜灵韫思虑道:“不能点火,尸人又有意识,能认人……闭气符还没失效,那我们就乔装成鬼好咯。”

巫提灯:?

——

亥时四刻,夜雾弥漫。

城内三千尸人前脚刚行,二人后脚便跟上。姜灵韫牵着巫提灯的袖子巡视一圈,才发觉这地方越走越偏僻。

她们随着浩浩荡荡的尸群游至了一处荒郊野岭。

阴云似静止般散漫地浮在暗夜中,却变得愈发稀薄。

四周惊起几道尖锐的鸦声,伴着冷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响,穿行于道路两边婆娑的树影中。

两侧树木高大修长,枝叶茂密,深似穹顶,将整条小路笼罩在黑压压的树影之下,密不透风。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巫提灯环视四周。

她们此时正处于一座乱葬岗上,方圆几里尽是不知来路的无名坟冢。没有立碑,有的草草挖个坑裹条白布就扔到了这里,黄土下连裹尸布的一角都没能没入坟中。

姜灵韫不禁压低声音道:“城外有片乱葬岗,城中怎么还有一片?我还从未见过在城内埋尸的。”

巫提灯比了个手势,“嘘——”

姜灵韫立刻闭嘴了。

几只老鸹在影影绰绰的树荫间高唱,瞪着血红铮亮的眼睛,一个一个缓缓扫过树下这群腐尸。

最后,目光定格在模样最为突兀的那两个人脸上。

姜灵韫心里一慌。

下一刻,树上的鬼灯笼倏然亮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繁复的枝桠间。

灯笼上没有挂绳,被笼中那团鬼火托着漂浮在空中,晃着红色的坠子四处游弋。

鬼灯笼中散发的冥光照得这乱葬岗更显诡异。

前方隐隐有更耀眼的蓝火徐徐渐进,随着尸群不断前行的脚步越来越鲜明。

在乌鸦此起彼伏的鸣叫中,传来一群小孩嘻嘻哈哈的玩笑声。

小孩们手拉着手,头上各顶一盏鬼灯笼,蹦蹦跳跳地手舞足蹈,嘴里唱着一首语调低缓却又欢快、似悲似喜的歌……

“遭了。”姜灵韫暗道不好,抓牢了巫提灯的衣袖,低声提醒,“亥时四刻,鬼门将启。为防专下鬼界挑事的仙官或凡人混入,光有外头的迷阵还不够。酆都王会派十六夜游神于阴阳交界巡守,若被他们逮住,可就真完了。”

传闻十六夜游神身量矮小,白面赤肩,头顶鬼火,貌若一群三四岁的圆头小娃娃,专司守夜,职在督察人间善恶。因此他们只在入夜后上阳界巡游。

但凡被夜游神所察之事皆会上报地府,由阴间判官载入当事人的生死簿上,影响凡人下一世的轮回。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日巡罗刹”日游神。

刚才离开屋子前,姜灵韫在自己和巫提灯的脸上用朱砂涂料抹了大半张脸,装作皮肉里渗出来的血水。又在衣服上抹了泥灰,躲在尸群后头,给他们充当了个尾巴。

这就是姜灵韫所说的,乔装成“鬼”……

虽能躲过意识模糊的尸人的眼睛,但能不能躲过这十六个夜游神的眼睛,还真不好说。

巫提灯倒是不在意如今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回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悄悄安抚。

片刻后,前方不远处的鬼火灭了,歌声、笑声也消失了。

可树上的鬼灯笼却仍阴魂似的在半空中游荡着……

忽然,姜灵韫颈窝一凉,像有东西顺着她的脊背爬上了她的肩。那东西很轻,还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嘻嘻……”那东西低声嬉笑,正是个声音稚嫩的孩童,身形很小,卧在身上甚至感觉不到重量。

姜灵韫不敢动。由着那小孩趴在她颈边,不深不浅地吸了口气,对着她幽幽道:“你身上,怎么没有阴湿气,也没有鬼味儿……你,是死魂吗?”

大小姐被那冷气冻得肩膀一缩,“我、我当然是啊。我这刚入土,阴气不重,也很正常……吧。”

夜游神唇角轻轻扯了起来,弯着一双月牙一样的笑眼,逼近到姜灵韫眼前,咯咯怪笑,露出纸糊般惨白的圆脸。那双颊打了绯红的胭脂,像民间丧葬时扎的纸娃娃,诡异又可爱。

“那你告诉我,你是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地卒的?”“纸娃娃”的声音很尖,唇齿张合时吐出的凉气森然拂过姜灵韫耳际,寒意刺骨。

大小姐鸡皮疙瘩掉一地,闭着眼胡扯一通,“我是今年今月今日卒……刚死了两个时辰!轩辕国人士!万寿城人!不信你看,我坟墓还在这儿呢!”

姜灵韫朝着满山无人认领的坟堆随手一指,企图蒙混过关,心却道完了完了,这下真要死翘翘了。

巫提灯跟着往那处坟头瞥了眼,忍俊不禁。

这话也太不吉利。

而此时,巫提灯脚边也正飘着一个眉眼弯弯、脸蛋红扑扑的夜游神,抱着她的小腿咯咯地笑。

巫提灯微微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夜游神便猫儿一样乖顺地往她身上嗅了嗅,声音却诡异无比,“你身上的味道,我好喜欢……”

无故被夸赞的巫提灯竟是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淡淡笑说:“谢谢你。”

姜灵韫肩头的小鬼显然就没这么好糊弄。

活人虽都有生气,但人与人之间的气味却总是不同的。哪怕是坟,也能留下墓主人生前的气味。

这只纸娃娃遂用眼神示意脚下其余十四个夜游神,叫他们跑去刚刚这人所指的那座无名冢里头闻闻味儿。

那十四个夜游神得了令,聚成一团,个个长得圆头圆脑,头上也都扎着小辫,分不出谁是谁,身上脸上还都留着刀枪划伤过的疤痕。

他们从姜灵韫面前经过时,头顶的幽冥鬼火恰好照亮了这一片的路,连带着跟前的尸群影子都在半明半昧的烛光下忽隐忽现。

其中一只眼尖的夜游神自然没放过这点,望向她的眸光瞬间幽深了几分。

姜灵韫心里一紧,暗道不好。

鬼没有影子,可她是凡人,烛火下是能照出人影的!

遂听那夜游神厉声大喊:“这是活人!这是活人!”

说时迟,那时快。姜灵韫立马拽过巫提灯的手,拉着她一起逃命为上。

转身那刻,她余光无意间掠过脚边被冥火照得发青的地面,却发现身下这条崎岖不平的小路上,此刻只映出了她一个人的影子……

姜灵韫心跳漏了一拍。

那一怔愣间,姜灵韫却什么也来不及想,只记得自己要往来时路上跑,尽快把这十六只小鬼甩下去。

可那只拉着巫提灯的手竟也一刻没松过。

“你别跑啊……你别跑啊……”身后十六个夜游神迅速排成一排追了上来,边追边叫,跑得比耗子还快,头上漂浮着的鬼火都被风吹得往后拉长了尾巴。火舌飞舞,所到之处可称是灯火通明。

人在跑比不过鬼在飘。那群小儿不一会儿就伸长爪子抓了过来,姜灵韫分神回看,立刻抽出藤鞭朝背后不留情面地甩出去。

黑夜中乍然嘣出一束细长的青光。

夜游神们显然没料到这小小凡人还随身携带着法器,一时间躲闪不及,齐刷刷地被抽倒在地,像一盘大白面团子似的咕溜溜地摔在地上滚来滚去。

那群夜游神尖叫着,在地上四肢并用地爬得飞快,边爬边乐呵呵地笑,“你跑什么……你跑什么啊!”

姜灵韫攥着巫提灯苍白的手腕,这时更是惊觉她皮肤冰凉,余光瞥到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心情颇为复杂。

冥火照在这人身上,一袭破麻衣下衣摆飘飞,地上却什么也没有。

仍旧只有姜灵韫自己一个人仓皇逃窜的身影。

那一鞭子刚把他们甩下没一会儿,那些白面小儿便又拍拍脑袋重整旗鼓,再一次朝巫提灯她们猛冲了上来!

“别走!别走——!”

“留下来——留下来啊——!”

姜灵韫受不了这让她直觉毛骨悚然的叫声,回过神来,起鞭再欲挥。

刹那间,一道刺眼的金光自空中飞射而来,疾如流星,瞬间破开土层,嵌入地底,将这二人与夜游神生生隔开。甚至于地面都被砸得裂开了条长缝。

那飞来挡在两者中间的是个挺不起眼的木牌子,身长两尺,仿若朝笏,却叫十六个夜游神霎时噤若寒蝉,连头都抬不起来。

木牌上赫然刻着两个醒目的大字:“日巡”。

日巡司察,诸魂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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