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填补

只是过了一天,乔栩跟何雨铭的关系似乎就变了。

好好的同桌关系,又变成了乔栩单独坐一排,当然这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没什么影响,乔栩依旧习惯独来独往,课间时要么趴在桌上假装睡觉,要么望着窗外发呆,何雨铭偶尔会偷偷递给他一颗糖或者一张写着数学题解法的纸条,乔栩从不主动接话,却会默默把糖纸塞进书包夹层,把纸条夹进课本里。

这层维持在表面的朋友关系,却也很快破碎。

起因是何雨铭的一支钢笔不见了。

那是他生日时舅舅送的礼物,笔身是深蓝色的金属材质,笔帽上还刻着他名字的缩写,他平时宝贝得不行,连上课都要放在铅笔盒最显眼的位置。

那天早读课结束,何雨铭发现钢笔不翼而飞,脸瞬间白了,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课桌抽屉也摸了好几遍,连地上的缝隙都没放过,可那支笔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周围渐渐有了窃窃私语,有人说看到何雨铭昨天放学后还用过那支笔,也有人说最后见到笔时,乔栩正好从何雨铭的课桌旁经过。

这些细碎的声音像藤蔓一样缠上何雨铭的耳朵,他犹豫着看向乔栩的座位,乔栩正低头看着课本,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有些模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会不会是乔栩拿的啊?他平时就怪怪的”,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乔栩身上,带着怀疑、审视,甚至还有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何雨铭的脸涨得通红,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紧紧攥住了衣角,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乔栩。

乔栩抬起头,迎上那些探究的目光,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仿佛那些怀疑的声音与他无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正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缓慢地收紧,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他想起了黄毛踩在他手背上的脚,想起了那本被碾碎的笔记本,想起了岑月华房间里那股浓烈的酒气。原来,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想要抓住一点点温暖,最终都会被打回原形,被贴上“小偷”“怪物”的标签。

他没有解释,也不想解释。

在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从书包里掏出自己那支用了很久的塑料钢笔,放在桌上,然后收拾好课本,走到教室最后一排那个空着的座位坐下。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和何雨铭之间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从那天起,何雨铭再也没有递过糖或纸条,乔栩也彻底成了教室角落里的透明人。

偶尔在走廊里遇见,何雨铭会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走开,仿佛乔栩是什么洪水猛兽。

乔栩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心里那点微弱的、曾经被称为“友谊”的东西,像燃尽的灰烬,被风一吹,就散了。他重新变回了那个独来独往的乔栩,只是这一次,连心里那丝微弱的羡慕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

何雨铭心虚得模样实在太好辨认,但从没有人点破。

他们不在乎理由,他们只是想找一个看起来很合理的借口侮辱他。

乔栩早已习惯了这种被当作目标的日子,就像习惯了岑月华身上的酒气和这个家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低着头,沿着墙根快步走过走廊,那些窃窃私语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后背上。他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无非是“小偷”“怪胎”之类的词,这些词语他听了太多次,已经快要失去感觉了。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话语还是会像幽灵一样钻进他的梦里,让他从窒息中惊醒。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安静地活着,却总是要承受这些无端的恶意。

或许,这个世界本就不欢迎像他这样的人吧。

他攥紧了书包带,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心里那股越来越浓的寒意。

走到楼梯口,他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下楼去。楼下的操场上传来同学们的欢笑声,那声音很遥远,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他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逃离这个让他感到压抑的地方。

何雨铭后来转学了,他父母带他去了外地。

走的那天很突然,没有告别,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乔栩是在上课铃响后,看到那个空了的座位才反应过来的。讲台上的老师随口提了一句“何雨铭同学因为个人原因转学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教室里没有任何波澜,同学们该走神的走神,该记笔记的记笔记,仿佛那个曾经坐在窗边、总是带着怯懦笑容的男生从未存在过。

乔栩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墨水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像一滴凝固的眼泪。他低下头,继续写着那些无人问津的文字,只是这一次,连笔下的世界都变得空旷起来。

几天后,何雨铭的课桌被清理干净,那张桌子空了出来,一切都像被按了快进键,迅速覆盖掉了关于那个夏天的所有痕迹。

只有乔栩知道,在那个堆满垃圾的暗巷里,曾经有过一块被紧握的石头,一张皱巴巴的纸巾,和一段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的、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联系。

在何雨铭离开以前,乔栩撞见过他一个人在角落练习说“对不起”的场景。

但乔栩最终没有等来那句道歉的话语。

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

何雨铭大概也只是在自我救赎,用一句未曾说出口的“对不起”来缓解内心的愧疚,却从未想过要真正面对乔栩,面对那段被他亲手葬送的关系。

就像周原亮他们选择欺凌弱小来彰显所谓的“强大”;像那些同学用孤立和偏见来掩盖自己的狭隘……每个人都在以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活着,哪怕这种方式会给别人带来伤害。

乔栩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枝,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曾经以为何雨铭是不同的,是黑暗中的一点光,却没想到这点光最终也熄灭在自私的尘埃里。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任何期待,期待本身就是一种奢望,一种会被现实轻易击碎的幻觉。

他拿出那本已经有些破旧的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无人能懂的故事。

其实何雨铭走了也好,这样就少一个“欺负”他的人。

何雨铭几乎是充当着一个透明的“共犯”角色,他明明知道乔栩是无辜的,却在众人的怀疑声中选择了沉默,甚至用逃避和躲闪来粉饰自己的怯懦。

他从未为乔栩辩解过一句,任由偏见的潮水将那个曾经唯一愿意靠近他的人淹没。

这种沉默比周原亮的拳头更伤人,它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乔栩心中最后一点关于信任的念想。

乔栩的行踪是他提供的,头一两次乔栩还想了一下为什么,那些人为什么可以精确地找到他的位置——那些人一般都是躲在角落,等待一个随机的“倒霉蛋”。

直到那天放学,他看见何雨铭站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和那些人低声说着什么,手指不自觉地指向自己离开学校常走的那条小巷。

那一刻,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像是拼图终于拼上了最后一块,露出了狰狞而丑陋的全貌。

原来那些看似的偶然,不过是精心设计的陷阱,而那个曾经被他视作微光的人,竟是递出绳索的帮凶。

乔栩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着何雨铭说完话后慌乱地低下头,快步离开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没有上前质问,也没有愤怒地嘶吼,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何雨铭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直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根即将绷断的弦。

自此,乔栩终于被彻底卷进这场风暴。

后来就是他长时间地不去学校,大多数时间都在兼职店。

深夜的房屋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乔栩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正在后厨清洗堆积如山的盘子。

冰凉的自来水溅在手上,冻得他指尖发麻,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机械地擦拭着盘子上的油污。

店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总是板着脸,见乔栩动作慢了些,便不耐烦地敲了敲柜台:“快点干,待会儿客人多起来忙不过来!”乔栩低下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汗水。

但即便是微薄的工资,他也要继续。

岑月华依旧整日酗酒,家里的积蓄早就被她挥霍一空,乔栩甚至不敢想象下个月该怎么打发那些讨债的人。

他们说生活该向前看。

可是,乔栩的前方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连一丝星光都吝啬给予。

他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重复着单调的动作,每天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小丑]存稿也能眼瞎点成发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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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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