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遇安乖乖地回答。
紧接着,他整个人往后撤了一步,离天台远了一些。
徐赫言觉得自己在慢慢活过来,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然而下一刻,他彻底死去。
遇安先是缓慢地从栏杆处收回脚,接着远离了栏杆,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换了个位置,避开楼下的垫子,毫不犹豫地跨过护栏,整个人向下坠去。
遇安没有遗憾了,毕竟他特意找了一个很不错的角度,在翻过护栏回头后,还能再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徐赫言最后一眼。
挺好的。
他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蝴蝶,只不过是被折断翅膀的那种,所以他是一定要下落的。
楼下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过他却听不真切,那些声音变成无数只大手,朝上伸去,把这只折翼的蝴蝶拉到地面,然后踩碎。
窃窃私语和呼喊声很快变成了尖叫和大喊。
遇安想,有这么可怕吗?大概是有的吧。
因为密集的人群一下子四散开来,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时间尖叫声不绝于耳。
“砰”一声,蝴蝶归于尘土。
徐赫言站在顶楼上。他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退化了,唯有听觉,在此时无比的敏感,清楚的听见了什么东西坠落破碎的声音。
是什么呢?
是他的遇安,也是他。
像学步的婴儿那般,徐赫言踉踉跄跄地往下走,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去,只是往前走。
走着走着,就变成了滚,毕竟刚刚学步的婴儿怎么可能走得很顺利呢?
走到楼道口,他停下脚步,又变成了老翁,在这一刻精疲力尽。胸膛剧烈起伏且频率极快,像沙滩上搁浅的鱼,被晒脱了鳞片,抽走了空气。海水拯救不了他,只有遇安可以。
遇安,遇安。
遇安呢?
他猛然清醒,浑浊的双目短暂的亮了片刻,朝着某个方向跌跌撞撞奔去。
遇安已经被人团团围起。穿白色衣服的,橙色衣服的紧紧围着他。哦,还有大片的红色,遇安就盛开在大片的红色上,美丽又鲜艳。
“你是他什么人?你认识他吗?”一旁的白衣服问。
徐赫言压根听不见,他的耳朵此时失灵了,眼睛却又变得无比的敏感,只能看见那朵鲜红的玫瑰。
他挣扎着,颤抖着上前,被自己绊了一跤后跌落在地面动弹不得,然后他就开始爬,顾不上破烂的衣服和膝盖,闷着头往前爬。
最后不知道被谁捞起。
“你先冷静一点。”
谁在说话?徐赫言心想,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但无论如何也听不清。
“请问你跟伤者是什么关系?你认识他的亲属吗?”寒风呼啸中,医生的话再次响起。
伤者?伤者?
徐赫言突然活了过来。不是死者,是伤者。
“他怎么样?他怎么样,啊?!”徐赫言直起身子,跪在地上仰着头问医生,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他掉下来的时候虽然避开了救生垫,但是掉在了车棚上,多亏那个车棚顶缓冲了一下,不然肯定活不了。”一旁的消防员说。
那就是还活着。
“我是……”徐赫言突然愣住了。
是他什么人呢?反正不是可以给他签字的人。
“我是……他朋友。”
“那你能联系他的家人吗?能的话赶紧联系啊!”
“……”
徐赫言一时间愣在原地。
能是能,可一个不在了,一个疯着,联系上了又能怎么办呢。
他赌徒一样地拨了电话。不知道上天是仁慈还是残忍,经常疯着的人此刻居然是清醒的,她接了电话,沉默很久,然后发出难听的、尖锐的哭喊声。
医院。
“手术中”三个大字亮起。
徐赫言和一个身形佝偻的女人坐在门外的椅子上。
沉默无言。
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一块好地方,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擦伤和淤青一股脑地冒出来,在地面上爬行的血迹已经干涸,脏兮兮黏在身上。
但他压根就感觉不到疼痛,遇安成了他的毒药和麻药,让他疼,也让他感觉不到疼。
灯灭了,医生走出来。
徐赫言扑过去:“他怎么样?”
“虽然掉下来的时候有东西拦了一下,但是那是六楼。”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伤到了头,以后能不能醒过来,不好说,做好心理准备吧。”
心理准备。
做不好的,怎么可能做好呢?一辈子也做不好。徐赫言站在手术室门口,肩膀小幅度地颤抖着,然后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哎呀?!”刚才还坐在他身旁的女人突然朝他走过来,“你怎么哭了呢?你是谁?”
上天太仁慈了,仁慈到让这个母亲在关键时刻又失了神智成了孩童,上天也太残忍了,残忍到关键时刻再次把所有的一切都扔给徐赫言。
“你别哭,你哭了安安也会难过。”女人笨拙地伸出手,想给他擦去眼泪,她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谁,潜意识中却还知道他跟遇安的关系。
徐赫言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呜咽声,扶住她的胳膊,连哄带骗把人哄到座位上,然后打出一个电话。做出这些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喂。”
“怎么样了?”对面问,语气很着急,声音很大,大到把徐赫言叫醒。
“活下来了,但是情况不太好。”徐赫言说,“他妈妈还在医院,你能不能帮我带走,我陪着遇安,详细的你来了我跟你说。”
对面沉默了一会说好。
秦知来的时候,徐赫言正哄着女人吃饭,遇安已经被送进了ICU。
秦知看着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变成这幅样子,想骂他一顿,但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走过去蹲在女人面前,露出个笑容:“我陪您吃吧。”
女人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催促着秦知赶紧把饭给自己。
秦知一边喂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徐赫言。
“遇安怎么样了?”
“活下来了,但是很可能醒不过来了。”
秦知的手抖了一下,被女人用力一拍。女人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不过只是片刻,就消失了。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徐赫言双手捂住脸,颤抖着吐出一口气,“不知道。”
徐赫言很少有说不知道的时候,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从来都是直接上手,直接做,干净利落,目标明确。
只有遇安,是他的例外。
秦知带着女人走了。走之前他想抱一下徐赫言以示安慰,但看着他没一个好地方的身体,最终还是作罢,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嘱咐他找医生看看,说自己晚点再过来。
徐赫言目送两人离开,一直到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收回目光,转身朝着某个地方走去,越走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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