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在方槐序家门口站定,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昨晚方槐序的情绪就不太对,今天又没来,确实很难不让人担心。
因此孟朝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来看一眼比较放心。
然而他站在门口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正想着方槐序是不是去了店里时,路上正好有人经过,好心提醒他道:“别敲了,没人。”
孟朝愣了一下,如果只是去店里的话,应该不会连一个路人都这么清楚。
于是走过来问道:“为什么?这家人去哪儿了?”
“去医院了,昨晚救护车都来了,动静还挺大的。”
“医院?谁住院了?”孟朝立刻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
“好,谢谢。”孟朝有些心神不宁地说道。
待那人走后,孟朝掏出手机想给方槐序打个电话问一下。
然而翻到通讯录才想起来他根本没存过方槐序的电话。
除了电话,□□和微信也没加。
他们是同班同学,又知道对方的家,因此一直没在意过这个。
可是今天才发现,原来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系如此脆弱,只要一个意外就断掉了。
他听见刚才那人说去了医院,他们这儿的医院少,公立的就俩,三甲的更少,因此应该去的是县医院。
毕竟这是他们这儿唯一的三甲医院。
只是距离有些远。
孟朝一时间也顾不上,抬步就向县医院走去。
他走了大半个小时才到,哪怕身体素质不错,衣服也湿了一半。
孟朝有些后悔,他今天怎么没骑自行车。
他去了问了急诊,通过昨天叫救护车的情况,很快确定了住院的是祝蝶,并问清了她所在的病房。
然后便向三楼走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寻找病房,就在走廊的长椅上看见了独自坐在那里的方槐序。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孟朝只觉得心里一直吊着的那口气倏然就松了。
他走过去,在方槐序旁边坐下。
方槐序正在发愣,突然觉得旁边多了个人,下意识向左看了过去。
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孟朝。
“你怎么来了?”方槐序有些惊讶地问道。
孟朝没回他,而是反问道:“阿姨怎么了?”
方槐序闻言,低头看着自己还打着石膏的右臂,努力让自己平静道:“没事儿,她贫血,昨晚没吃饭加上情绪激动就晕倒了。”
昨晚的事儿孟朝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很快就猜到了什么,问道:“你跟阿姨吵架了?”
“嗯。”方槐序闷闷地应道,不知怎么,眼睛突然有些发酸,于是一直低着头,怕被孟朝看见。
“别太自责,换谁一时间都接受不了。”孟朝安慰道。
方槐序摇了摇头,“我明明知道……却还是故意气了她。”
“我有时候真的很糟糕。”
方槐序说着抬起头来,仰头看着天花板,面前突然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脸,恶毒而狰狞。
“只会伤害她。”
孟朝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轻轻放到了他的肩膀上试图安慰他,“方槐序……”
然而刚一开口,就见方槐序的目光突然聚向一处,随即有些难以置信道:“姥姥?!”
孟朝闻言,几乎立刻便把手收了回去。
方槐序起身向走廊尽头处走去,孟朝则坐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
明明只是朋友间最普通不过的安慰,为什么会心虚?
-
方槐序看到张秋兰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定睛一看,却发现并不是。
年过半百的老人依旧维持着自己的体面,一头黑白掺杂的长发紧紧扎在脑后,穿着一件墨绿色唐装外套,走路时努力将背挺直。
她和往常一样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中难得透着几分急切。
“姥姥。”方槐序跑了过去。
她看见方槐序时下意识皱了一下眉,身体微转似乎想走,但最终还是妥协一般停了下来,对着他点了点头。
“姥姥您怎么来了?来看妈妈吗?”方槐序说着,想要伸手扶住她,但却被她侧开。
张秋兰没有废话,直接问道:“她怎么了?”
方槐序闻言不禁感慨她们母女俩一个比一个倔,都担心到放下面子跑来了,却还是只愿意称呼一个她。
“嗯……”
方槐序有些纠结,他其实想把一切都告诉张秋兰,如果姥姥愿意来劝,妈妈肯定会听她的话。
但祝蝶又三番两次警告过他不许告诉姥姥。
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张秋兰见他支支吾吾,眉头锁得更紧,“很严重吗?”
方槐序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听祝蝶的话。
“没有。”他摇了摇头,“只是贫血而已。”
“贫血昨晚闹那么大动静?”张秋兰有些将信将疑?
“她昨晚没吃饭加上情绪激动晕了过去,我右手骨折没办法送她去医院才叫的120。”
“这样啊。”张秋兰似乎松了一口气。
她的脚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过去,但也只迈了一步就停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钱袋,数了几张钱递给他。
方槐序愣了一下,没接。
张秋兰见状,直接拉过他的手塞进了他的手里。
“买点好吃的。”说完,便转身走了。
她这句话含糊而缺主语,连关心都表达得如此含蓄。
方槐序握着钱走了回去,却没坐下,而是转头看了一眼病房。
孟朝知道他要去照顾祝蝶了,于是也主动站起身来,对他说道:“我也先回去了,你去照顾阿姨吧,刚好我跟张老师一起回去。”
“好。”方槐序点了点头,有他陪着姥姥,自己也放心。
“那我就不送你了。”
“这么客气,快回去吧。”孟朝说着冲他摆了摆手。
然而方槐序刚转过身,就听孟朝突然又叫住了他。
“方槐序。”
“怎么了?”他连忙转过身来。
然后就听孟朝说道:“你……是不是还没有我的手机号码?”
方槐序:“啊?”
-
祝蝶只在医院住了一天就回了家。
然后便去了店里,似乎在刻意避着他。
那夜两人之间争吵仿佛被投进石子的湖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仿佛连涟漪都未曾泛起。
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了过去。
但方槐序还是将祝蝶那晚说过的话放在了心里。
他知道祝蝶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于是这些日子他一直趁祝蝶不在的时候去她房间偷偷查看,最终在她的床板下面发现了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薄薄的几页纸,是一份文件。
方槐序取出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银行借款合同。
借款额为十一万,还款期限为一年。
方槐序握着这几张纸在祝蝶的房间里坐了很久。
细白的手指不断用力,手上的纸几乎快要被他捏烂。
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在他的脑海里迅速串成了一条线。
大概是重生的喜悦以及日日都能和孟朝在一起的幸福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竟然忘记了自己重生的这个时间点。
他16岁这年,祝蝶费了好大的力才和方今岩离婚,又用净身出户换了方槐序的抚养权。
其实净身出户不净身出户也没有太大区别,祝蝶只有高中学历,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方今岩好吃懒做还嗜赌成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搜刮祝蝶的钱。
因此在外这么多年他们的共同财产也不过一个四十多平的二手居民楼和几万块钱的存款。
祝蝶将这一切都给了方今岩,这才得以带着方槐序离开。
回到梧桐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他那时满脑子都只有刚重生想要改变一切。
因此他就这么忽视了祝蝶是怎么找的店?哪里来的钱?又是从哪儿拿的钱进货?她一个人是如何撑起的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明明祝蝶以前跟他提起过的,因为陈意松,店面的租金便宜了一万。
可是他当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问一句,“他们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是怎么凑够的钱?”
他只是指责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顾及自己的感受。
可是他现在才明白,祝蝶正是因为顾及自己才如此。
她不想旧债添新债,万一手术台上出了什么问题,把这些全留给自己。
上一世也是这样吗?
所以最后才会那么拼命。
他还记得上一世自己在医院哭到昏天黑地时有人递给了他一张卡,说是祝蝶留给他的。
其实上面只有几千块钱。
方槐序去看她时还在墓碑前吐槽过她,“妈妈你好穷啊。”
但他现在才知道。
那是她拼尽全力才留给他的东西。
方槐序其实想过晚上把这份合同摆到她的面前,和她一起度过难关。
但最终还是把合同放在桌子上,将折痕一点点铺平,然后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大人在孩子面前坦露这些,或多或少都会有几分难堪。
因此方槐序最终还是决定把他发现的这一切,当做一个秘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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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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