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蕊期待地看着阿韧,“队长,你会弹吗?”
阿韧有些不解,他不记得自己告诉过肖蕊和刺猬他会弹钢琴的事,“为什么问我?我这么一个粗人,一看就不是会弹的那种人吧?”
肖蕊眼睛亮晶晶的,“不!总感觉队长你十项全能,什么都会。你跟在金枝小姐身边的话对乐器应该也是掌握一些的吧?毕竟大家族的孩子一般都是会学一点乐器的。”
刺猬也两眼期待地看了过来,“所以你会吗老大?提前提醒,别说没用的。”
阿韧靠在墙上抱着胸,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照在他的长腿上,意外显得好看,修女们的脸颊红了一层,这样子的阿韧像一位火焰王子。
他看着管风琴的琴键,目光变得落寞悲伤,“我确实会,是为了不把她让给别人才学的,现在她不在了,我不可能再弹。”
阿韧用目光扫过黑白色的琴键,琴键仿佛被有重量的目光压得发出了声音,梦中的婚礼那熟悉又带着淡淡悲伤调子的旋律从他的脑海里倾泻而出,洁白的丝带拂过琴键,仿佛是在配合着他脑中的乐曲弹奏、表演一支快乐的舞蹈,又似乎是在回忆一盒忧伤味道的糖果。
肖蕊苦笑着攥紧胸口,为一对恋人的永世隔绝感到难过,(他终于肯承认自己喜欢她了,也终于敢把心里那份霸道的占有欲说出来了,可是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她记得,金枝小姐还在的时候,队长总是无意识地在靠近她,贴近她,却又在发现之后快速抽离开一定的距离,和金枝小姐之间划出一道鸿沟。她看见,每次那种时候,金枝小姐的眼神都会悄悄涌起一些失落。
五大三粗的刺猬没注意这些细节,他指着琴键,惊讶地看着阿韧,“老大,你真是不显山不露水,这玩意儿这么精巧,你真的会弹啊?”
阿韧擓了他一巴掌,“激将法在我这里没用。”
刺猬吐了吐舌头,小心思被老大戳破了。肖蕊轻轻抚摸着琴身,她再次看向阿韧,“队长,你是为了给金枝小姐伴奏才学的钢琴吗?”
刺猬又被震惊了一次,他扯起一条眉毛狐疑地看看肖蕊:她为什么能猜到?他又看看阿韧,那眼神明显是在问:真的是这样吗?
阿韧点了点头,“没错,她拉小提琴。”惜字如金,再不多说了,肖蕊看自己从阿韧嘴里再掏不出什么话了,干脆上楼去洗澡,身上臭腥腥的,她受不了了。
奥希还坐在琴前面,大家刚才说了什么他没大听清,坐在乐器前面的时候,乐器就会像一把打开他精神世界大门的钥匙,所有的思绪会不由自主地集中进去,越投入,越沉浸,外界的声音就越难再被听到,包括如潮水般轰鸣着的掌声和赞美声,还有爸爸妈妈激动地喊他名字的声音一起,被隔绝在心境的大门外面。
他的那个世界里安安静静,只有自己一个,地上开满散发着香味的花花草草,周围堆满了时隐时现的乐器,乐器有时候会发出悠扬缓和的声音,偶尔有一两只小动物跑过去,但不会大吵大闹,爸爸妈妈有时候也会出现,会笑着轻轻抚摸他的脑袋。
外人再难进去。
他戴着金属指节的一双手高高举着,想要落下去,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悬停住了,像两只翅膀的最后三分之一化成金属羽翼的蜂鸟,看似在飞行,其实在坠落。
刺猬凑了过来,他戳了戳琴键,突兀的两声琴音将奥希从自己的世界里猛地拉出来,他睁着眼睛,有些恍惚和茫然,刺猬疑惑地看着他,“不弹吗?你都坐在这里半天了。”
阿韧仍然靠在墙边,此刻也注目看着奥希,似乎是想听他弹一弹露一手。奥希垂眸看着自己已经变残疾的双手,他叹了口气,金黄色的睫毛颤了颤,漂亮的橄榄石绿眸子暗沉下去,“我已经没资格再碰这些东西了。”
刺猬不解,“为什么?用这个来试试你手指现在的灵活度不是正好吗?”他说着就又要戳琴键,阿韧攥住他的手,一把扯开他,离奥希远了他才低声提醒:“别刺激他了。”
孩子看着状态明显不对,并且他们几个中间没有能安慰他的人……
一楼只剩下了奥希,修女看他们都不弹,放下面包之后也退了出去。奥希凝视着管风琴,之前拉过的弓还放在琴身上,粗糙的冷兵器和这台优雅的琴格格不入,就像他的手指,冰冷的金属和柔软的手指完全不搭,银黑色调的金属佩戴在手上,衬得他皮肤越发白皙,也衬得这些金属越发黑暗、违和、刺眼。
他的心被残疾的手指逐渐刺痛,那些金属指节像一把把匕首,一根一根,一刀一刀,缓慢却不停歇地插|进他的心脏里,让他的呼吸变得衰微,变得短促而困竭,像一条缺水的鱼,像徒步行走在沙漠里,快要干涸的旅人。
爸爸是因为他才死的,是他的任性害死了那个本来很健康的人,还有新交的这些伙伴,他一路上一直在闯祸,因为身体太弱,一直在拖累他们……奥希攥紧了手,他垂下向来自诩高贵的头颅,金属指节在钢琴黑色的盖子上显得格格不入,就像跟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东西都格格不入的自己一样。
金灿灿的睫毛遮覆住了一半眼睛,仿佛坠落至人间的天使,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华丽且纯粹的金色光泽,天使蒙尘,因为祂在哀叹世人。
他一路走来,无数次,差点害死了他们。他的手越攥越紧,紧到,伤口开始发疼,(我凭什么,凭什么能够被他们帮助?)
泉水般的眼泪从眼里涌出来,叭嗒叭嗒不停掉在裤子上,洇出圆圆的一片湿地,这块湿地像沼泽般拖着他的情绪不停地下陷,“我凭什么?这样烂的我,为什么没有被你们这些人嫌弃呢?”
一只手搭在他不停颤抖的肩膀上,少年的肩膀单薄孱弱,像因为受伤了而不停振动的半边蝴蝶翅膀。“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烂的人。”阿韧稳和的声音从背后传出来,奥希惊讶地狠抖了一下身子,他慢慢回过头,湿漉漉的眸子像躺在清澈河床里的两粒宝石。
他眨了眨眼,不明白阿韧为什么这么说。
“拖沓,自私,笨手笨脚……这些缺点我也有,肖蕊也有,刺猬也有,每个活在世界上的人都有,但你知道好人和坏人的区别是什么吗?”
他抽了一张纸,蹲下身替奥希擦拭眼泪,曾经大小姐和大少爷哭泣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这么做过。
奥希像个大孩子一般,边掉眼泪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阿韧放柔了手上的动作,也放柔了声音,“好人就像天使,每天都在自省,遇到问题会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会觉得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多拖累了其他人,因此在不停地努力改变自己。而坏人在相同的情况下会首先怀疑身边的人,觉得一定是那些愚钝如猪的家伙拖累了英明的自己,实际上大家都看得出来,说这种话的往往才是那个自负的蠢材。”
奥希噗嗤一声笑了,阿韧的说法太有趣。红发的少年用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安尼斯,你难道想做坏人吗?”
奥希用力地摇了摇头,即使自己再差劲,他也不想违背心和一直关注他的神明,“当然要做个好人!”
阿韧的脸上绽放出柔和的笑容,他摸了摸奥希的脑袋,“有这种想法就很好,我最怕身边的人自甘堕落或者停滞不前,你看起来是愿意改变的,并且态度还很积极。”
他站起身,逆着光,红发烈烈,窗外云朵变换漂浮,奥希突然看清了阿韧的脸,他笑得像一轮不灼人但是却能持续温暖周遭的太阳,“我再说一次,欢迎你加入,安尼斯。”
沐浴露的清淡香味顺着他伸出来的指尖传来,让还没洗澡,仍旧裹着一身腥臭味的奥希向往不已,他正要把手搭上去,突然啪一下,从二楼蹦下来的刺猬攥住了阿韧那只手,奥希眼里瞬间翻涌起一大片失落的乌云。
刺猬笑嘻嘻地看着他,脸上顶着如同八月艳阳般开朗到灼人的笑容,“你们说什么呢?”
阿韧的嘴角抽了抽,(这个莽鬼!)
奥希快速藏起眼里的情绪,面前两个人身上扑面覆来的干净沐浴露味让他心里面有些自卑,他藏了藏自己沾着血污的袖口,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刺猬一把掐住他的脸,用力晃了晃,“别在这儿装木桩子了,楼上的水温挺舒服的,快去把你这身味给洗了。”
掐得奥希脸颊发红,刺猬松开手,奥希愣愣地点了点头,起身向楼上去了。他的头上好像漂浮着一朵乌云,压得脑袋抬不起来,金灿灿的头发都好像暗淡了。已经洗完澡的肖蕊正好走下来,她笑着和奥希打招呼,少年却完全没理她,反而躲远了一些,好像肖蕊身上有刺似的,之后兀自拾阶上了楼。
肖蕊疑惑地盯了他半秒,之后就没再注意奥希,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伙伴们商量,“我在想趁着现在条件宽裕,帮老奶奶查一下她的身体。”
刺猬疑惑地走过来,他抬头看着台阶上的肖蕊,“那老婆婆的身体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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