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韧的思绪慢慢回笼,意海里姐姐满身的刀疤逐渐化成了一道道纹身,她的脸上不再乌云密布,而是抬起头,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白阿韧……”
姐姐轻声呼唤,语气里充满了不舍,阿韧的心脏狠狠颤了一下。她如春柳般柔丽的面容上,嘴角流出血,头上的木簪飘落下去,姐姐那头跟他同样的朱红色头发随风散开,她整个人凄惨而苍白,美得像一幅因为太陈旧了,就快破碎的古画卷。
身姿虽不满,韵味足溢余。
她的身体再次以如闪电般的速度挡在自己画面,少年的心随着穿透姐姐背部的子弹噗通一记猛烈收缩住,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心脏随着姐姐伤口中流出的血开始一片片往下剥落,他曾经,也是这位看似不爱自己的姐姐,用心呵护长大的一朵花啊!
花儿失去了它的一位园丁,花瓣痛苦地掉落了整整一圈,那位园丁没办法再心疼地尽数捡起这些花瓣,明明冷着脸却满眼担心地,细心查看他的伤口了。
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没有姐姐了!
而且,姐姐的尸体也是他亲手送进分解炉的,他剥夺了她存在于世的最后一点印记。
他是浑蛋!
小时候,他因为与众不同的一头朱红色头发被周围的人喊怪物,被排挤,他的性格倔,跟别人吵了起来,被围殴得一身伤。姐姐贴心地替他瞒着大小姐,又一点点给他清理好身上的伤,从那之后,她就把头发染成了跟他一样的朱红色,再没露出过原来漂亮的棕色。
因为常年染发,再加上年纪还很小,她原本又顺又密的头发开始大量脱落,小小的阿韧很担心,姐姐摸着他的头,大大咧咧地笑着说没关系。因为未成年染发,还是染的最艳丽的红色,她被身边的同学质疑,被老师和学校警告,但是姐姐我行我素,没再改变过发色。
之后不管是两个人中的谁被质疑的时候,她都总是骄傲地扬起头,用得意又霸气的眼神护着他,告诉那些嘴里装着刀子的人,“我弟弟就有一头这种漂亮的红发,我是姐姐,当然要跟他一样!”“你们羡慕还长不了呢!”
爸爸妈妈因为她染发曾经一度很苦恼,觉得女儿还这么小就叛逆,认为是他带坏了姐姐,为这个原因,爸爸坚持要给他剃成光头,并且打蜡封住毛囊,是大小姐及时出面拦下了。她说,喜欢自己这头火一样的红发,妈妈和爸爸才再没动过他的头发。后来他无意间听主宅的另一位保姆阿姨说,那天大小姐之所以会出现得那么及时,是姐姐匆匆忙忙跑过去喊的,为此她在路上还摔破了膝盖。
动不了他了,妈妈就开始管教姐姐,姐姐被摁着脑袋,强硬地要求洗掉头上的色素,她又哭又叫,拼命挣扎,把卫生间的洗脸池给砸烂了一半,镜子也全碎了。水稀里哗啦流了一地,破碎的镜片在地上闪闪发光,像河水里躺着的星星,它们耀眼的光泽是姐姐保护他的那份决心。
那天,她瞪着一双眼睛,喘着粗气,红发滴着水,和着红色的色素一起一滴滴掉在地上,染红了脚边的水,像头发在泣血。她不向爸爸妈妈解释自己为什么染发,只是哈着气,护着自己的头发不让动,妈妈被破碎的镜子碎片划伤了手臂,爸爸第一次冷着脸对她扬起手,他护在姐姐面前,看着两个人一模一样的发色,爸爸停住了手,妈妈也没再坚持给姐姐洗头发,从那以后,红发就成了他和姐姐两个人的标志。
为了不再让姐姐掉头发,他从很小就开始省钱买最贵最好的护发品,到她主动离开家不跟家里的任何人联系为止,期间从来没间断过。因为爱的滋养,姐姐的头发后来好了起来,又变得茂密漂亮了。
不过,她从来不让他碰她的头发,染发也是自己一个人弄,即使再不方便,也每次都是一个人,她总是带着骄傲的神色说:头发要留给以后的爱人梳!
在方韧的记忆里,棕发的姐姐,像山野间肆意而充满活力的精灵,尤木而生,浑身都是散发着野味的朝气。红发的姐姐,像一簇热烈舞动奔跑着的火焰,是由那火焰而淬生出的美丽精灵,能用她的朗情融化世界上所有寒冷的冰块。他的姐姐,嘴硬心软,是世界上最温暖最可爱的——家人。
他想起姐姐在临终前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最后一支疫苗扎进他的身体中,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阿韧明白了姐姐为什么即使一个人也要追查病毒的事,一向不爱关心国家大事的她,为什么反常的不顾自身安全偷窃疫苗,甚至不惜用难以启齿的方法,他知道,为什么当初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会躲闪了。
他的姐姐,是在担心他啊——
姐姐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下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小时候才会对他那么冷漠。她知道他身体特殊,基因里藏着恐怖的未知力量,害怕他的变异会带来灾难,于他自己,于无辜的周遭人。所以才拼命想遏制住他身体里未曾谋面的那头野兽,即使以那副苗柔之姿。
他的姐姐,是勇敢的!一直都很勇敢。即使碰到了那么多糟糕的事情,也没有被打倒。
她小心翼翼的藏着极其珍贵的疫苗,不是为了给自己用,而是为了他,不然她没必要留到后来的那个时候。
两支疫苗,阿敏全都给了最爱的人,爱人和弟弟,她真是为爱和美而生的精灵。
永远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自由而不息。即使知道弟弟是特别的人,也还是选择了爱他和坦诚接受他。
姐姐的身影渐渐淡去,阿韧又想起爸爸妈妈和夏侯家,他明白了,原来夏侯家给爸爸妈妈那么大的福利,包括妈妈一直被留着做事,早就不是因为所谓的“友谊”了。可能刚开始的时候夏侯夫人对妈妈确实有一份真挚的情谊在,但是随着他渐渐长大,他分明看到夏候夫人看妈妈的眼神里逐渐带上了嫌弃和浓浓的鄙夷,即使这样,她们两个人却还是以好姐妹相称,导致他一度以为大人的感情虚假恶心,原来演化成这样的原因竟是在自己身上。
是他让妈妈被拖陷在夏侯家,被庞大而无形的利益锁链囚禁着,在周遭结出了一枚破不开的茧。她孤独,胆战心惊地缩在茧里,从明媚到变得一点点腐朽,都是因为他这个“孽”根。
甚至爸爸的死,可能也跟他有关……
他想起爸爸断开的后颈椎,心里的蛊虫吐出丝线,开始拉成网紧绞着他的心脏,少年的心隐隐作痛。
“十博士,病毒爆发以来,一直在背后指引我的,都是你对吗?”阿韧语气淡淡地问。
十博士点了点头,“没错,观察自己实验成果的发展。”
“那你知道,我姐姐为什么会被抓?又是怎么被放回去的吗?”少年继续追问。
十博士叠着胳膊,指肚一下一下敲击着肘关节,“她触及到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所以伽本帝国那边的幻蓝实验室派人捉住了他,还惩罚了跟她有关系的那名研究员。”
他一脸慈祥地笑了笑,“当然是用来当作病毒试材了。至于你的姐姐,我把她拦下来送到绿洲去了,为了引导你。你们从绿洲回来后我又干涉了一次,让他们放了她,为了让你发现西博城的幻蓝实验室。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那么莽撞,只带着几个人就去了海底。”
阿韧眉目里出现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前期不是不怎么关注我吗?”
十博士断开和控制台连接的助理,边往手上戴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跟自己走。阿韧站起身,两个人离开实验室。
走在走廊里,他才说道:“因为还没测试过你的性能,你之前一直处于‘未激活’的状态,而且把你的姐姐送到绿洲并不是什么费工夫的事,所以顺便就做了。在绿洲那边你的表现不错,而且没被抓住,所以我让你去幻蓝实验室,再跟那边二次变异了的丧尸做一次测试,毕竟西博城的那座幻蓝实验室是离绿洲最近的了。”
阿韧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反正他和十博士两个人之间现在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要是我当时走进分子接收器里来了这边,是不是就会直接被变成第三个阶段的实验材料了?”
十博士脸上出现一些尴尬的表情,“别说得这么冷漠啊,我毕竟算是你的父亲,还是会好好听你说一下话的,只不过会不会按你说的做可就不一定了。”
阿韧心里的小人抱着胸,翻了个白眼,(意思不还是会直接拿我做研究嘛……)
他看着面前长长的走廊,没再搭话,在心里考虑博士下一步要带自己去哪里,也不知道肖蕊和刺猬怎么样了。他感觉自己像进了大迷宫中的一只小老鼠,怎么走都是撞墙和死胡同。
十博士也没有再主动挑起话题,他安静地把阿韧领到一间有严密安保的金属大门前,大门是双开的,博士用瞳孔和整个头部扫描解开好几层的密码,门嘀一声打开。
门内的灯光特别暗,跟楼道里的敞亮完全不同,俨然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里面黑乎乎暗昏昏的,像妖怪刨出来的洞,那道门像是结界的出入口一样,跨过去之后就再得不到光明的保护。
阿韧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他的眼神坚定:为循真相,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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