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要彻底合上之际,波娜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出罗熊的脸,各种各样,每一张都是他,每一张都深情期冀地看着自己。她笑了,因为她看到罗熊穿着漂亮的深蓝色西装,虽然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是他那双紫色的眼睛却如往常般专注认真地注视着她,对了,他直到这个时候都没舍弃自己赠送的这双眼睛,送给他之后,他再没摘下来过。
他向她伸出手,手上戴着一枚像星星般不停闪烁着的结婚戒指,那是属于她的戒指。波娜哭着奔向他,像个委屈的小孩,她知道,他会承接住她所有的委屈、难过和小脾气。她身上所有的束缚在奔跑的过程中都解开了,像花瓣一般四散飘扬,洁白美丽的大裙摆哗啦一下子散开,像盛开的天堂鸟,像追逐自由的鸟。这个被束缚了一生,连生命都被囚禁在恶魔掌心里的傀儡洋娃娃,终于绽放了一回。
她奔向的不是爱人,而是自由。
可是就在即将要抓住自己真正的救赎,手就要握住罗熊的那一刻,粉象尽碎,波娜绝望地闭上眼睛,眼角流出被梦的碎片切伤心脏的泪。
(原来,我不配。)
阿韧带有承认性质的吻是她临死前的幻想,自由和罗熊,全部都是她空虚美丽的幻想。阿韧没有接住她,罗熊也早就不在了,她身上的束缚自始自终都没有解开过。
但是她的心和大脑从此自由了,父母做事绝情狠厉,不留后患,七杀绝是直接大面积损坏脑子的毒素,他们当初下毒的时候没有留手,没想到这种由他们亲手研制的毒,最后终于还是毁掉了这具两个人最满意的傀儡。而波娜再也不用借着拼凑出来的身体,被强行在这个世界上唤醒了。
她的眼睛,终于不用再睁开了。
她穿着洁白的礼服,丝带和面具还有胶带的束缚解开了,但是那根长长的丝带却仍然留在她的裙摆上。她抱着红色的结婚证书,带着微笑入棺了。如果不是总统出于心疼强行要求给这个女孩下葬,加西亚夫妇本来是打算销毁证据直接分解了这个高级实验品的。
她赌输了,阿韧的恨没有因为到达极致翻转成爱,不是契机不合适,也不是因为波娜纠缠不够,恶毒不够,而是阿韧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她放在天平上和谁衡量过。金枝对于阿韧而言是引信灯,是辉煌的星星,星星是不配凡生摘取比较的。而波娜对阿韧的迷恋也从来都不是爱,她直到死才彻底认清这件事。
她捂着结婚证,嘴角的笑意不灭,(总算,有人陪我了。)
葬礼上,阿韧从总统那里知道了波娜的身世,莉莉丝以为老总统彻底痴呆了,和加西亚夫妇沟通时很少避开他,总统借着她们数次谈话的只言片语,半拼半猜的知道了波娜的来历。
阿韧抚摸着自己的红发,他曾经一度排斥这头红发,直到不久前才得知这是数次基因调试之后的结果,更是夏侯家和祖国的选择,是对他像太阳一样持续燃烧和发光照耀别人的期望。
他想起查理的话,才明白为什么他曾经说加西亚一直在被父母监视着。青年看着波娜下葬的棺材,眼神再次变得冷漠,(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你变得可恨的理由。)
(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还在哭泣,那一整艘邮轮、绿洲……加西亚,错了就是错了,你所犯下的罪孽不可能因为你可怜的身世而被抹平。这辈子让你逃掉了,来生,好好偿还那些冤魂所感受到的痛吧!)
(而且对我来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和东西比大小姐更特殊,更没有人可以跟她比,你从一开始就输了,因为你不配和她比。)
他转过身离开了墓园,手腕上的丝带不断飞扬,一刻都不曾脱离阿韧的身边,(或许你的大同就是被所有人爱,尤其是被我这个“哥哥”爱,但是这个愿望我一辈子都不会让它实现,因为双手浸染鲜血的你不配。也不要再说什么爱我了,加西亚,其实你自己也发现了吧,你爱的根本不是我。你眼睛看着的,一直都是罗熊。)
青年的红发烈烈,眉目刚毅,其中有火焰和头发一起燃烧起来,(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因为我和他一样不爱笑,看起来一样不卑不亢,所以把我幻想成了罗熊?他可是……早就被你亲手推进了野兽的口中。)
(哪怕我勉强充当了一回他,那个你最满意的——侍者,两个可怜的人确实容易惺惺相惜,甚至相吻相爱。可是加西亚,你可曾想过,吻吻交融的一瞬间,你脑子里想的会是谁?而我脑子里想的又会是谁?你早能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好了,不用折磨我,也不用折磨这个世界。)
青年的脚步坚定,草屑被踩得飞扬,他对这个墓园没有丝毫留恋,(而且,我一点都不可怜,你擅自揣测了我,我有夏侯家和整个东共和国的爱,跟你不一样。你呢?你推开了一个又一个真诚对待自己的人,这样的你,真的不配被爱。)
训犬者终究会成为犬的宠物。
不懂事的大小姐失去了她最忠诚的狗狗,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也最温柔的人。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众人中,加西亚夫妇脸色阴沉地看着离开的红发青年,男人的怀里揣着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是刚剖出来的加西亚的头颅,下葬的那具尸体里并没有大脑,脑袋是假的。
他看着立起来的墓碑,和身旁陪伴了自己将近三十年的女助手的眼神一起,变得暗沉,(女儿,我们的爱,就是永远不会放弃你。)
这场婚礼最终以失败告终,但是波娜吻到了阿韧这是事实,哪怕隔着铁面具。蓝星上有一条公认的准则,婚礼上新人只要互相亲吻了,就是在上帝面前立誓了,接吻是正式在一起的宣言。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已经是夫妻了,而且公国和共和国已经给两个人颁发了结婚证书,这桩婚姻又成功了。
虽然拖延了一些日子,但是巨美玛公国仍旧不得不按照诺言全球直播,承认了自己的阴谋和过错,宣布了外星人快要入侵的事实。被一堆事情压着,几天之内就瘦成竹竿的总统当众撕毁了纸质化的《蓝约协议》,那些碎纸屑像从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的礼花,是神明撒下的祝福,全球都在这一刻高声欢呼起来:
人类实现了大团结!
(哪怕只是暂时的。)
刚结束婚礼纪念发言的阿韧不得不再次穿上了结婚时的那套银色礼服,他独自站在悬崖边看着海,手里握着红色的结婚证书,手腕上白色的丝带飘飞。
证书上有国际章程,它成了一个光荣的勋章,也变成了一个枷锁,永远困着阿韧。
海水追逐着风,海浪在崖石上拍出哗哗的声音,阳光从云层中照下来,给大地带来一隅光亮,(长夜终于被撕开了一个角,十博士,你看不起普通人,没错,我们都是市井小民,不是自诩甚高的你,但你不该小瞧任何一只蚂蚁。)
(还记得,大象是怎么死的吗?)
他低下头,抚摸着手上这本爱恨交加的大红色证书,(现在我彻底明白了,我不只是像玉马说的是为了自己而存在,也不是自己之前一直认为的,为了大小姐而存在,我更是为了人类而存在的。我是一支燃烧的火炬,是千千万万火炬中的一支。)
这些火炬是基因战士,更是每一个追求和平与幸福的人。
他眼神一暗,攥住结婚证,想扔,但是又拼命克制住这种冲动,(加西亚,你真的懂什么是爱情吗?你赢了,也永远输了。)
他攥紧结婚证,因为不能扔,所以只能攥得更紧,更紧,那些红色甚至都快印到他的手上了。
“老大,在干嘛呢?”
刺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花离福、刺猬、肖蕊,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孩,甚至玉马也牵着画亭来了。
阿韧疑惑地转过身子,“这位是?”
刺猬笑着指着那个男孩,介绍道:“这是我们十三区的娃仔,最近一直跟着花老大。”
男孩手里攥着一瓶矿泉水,他腼腆地冲着阿韧一笑,“你好,我叫阿清。”
阿韧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花离福开了口:“共和军给我发来了邀请,希望我加入蓝星守卫军,我已经同意了,下周就要参加入伍考核。方韧,星际大战在即,你什么时候有空来跟我一起训练?”
阿韧张了张嘴,还没回答,玉马旁边的画亭就挥舞着拳头,皱着眉,嘴巴鼓鼓地说道:“我也要加入守卫军,爸爸说只有从小开始训练,长大以后才能变得很厉害。我要打败坏蛋外星人,给姐姐和全世界的人报仇!”
阿韧忍不住笑了,他定睛,才发现画亭手腕上戴着的是金枝的那块遗物助理。他的眉目变得温柔,(这孩子,大概是想永远记住姐姐吧。)
他目带责怪地看着玉马,“画亭还这么小,你们怎么就给他说这些?而且大小姐其实是……”
玉马挑了挑眉,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等等,不要随便扣锅,而且这可是画亭用自己的努力换到的实际消息。你从小在家里长大,怎么也忘了,不能小看夏侯家的任何一个人!”
天堂鸟:一种花朵。花语:自由、无拘无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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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第 2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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