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大学图书馆的地下室比想象中更深。
宋迟声跟在技术科的同事身后，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刘教授那台古怪的机器装进防磁箱。机器表面的"L"标签已经被取证人员拍照记录，露出底下斑驳的金属外壳——那里刻着一行小字：【实验体7号】。
"宋老师。"年轻的取证员递来一个证物袋，"在抽屉里找到的，您可能需要看看。"
袋子里是一沓泛黄的手稿纸，边缘已经氧化发脆。宋迟声戴上手套抽出第一页，熟悉的字迹让他指尖一颤——这是他的笔迹，但写着从未见过的内容：【灯塔的光是催眠的媒介，当它以11赫兹的频率闪烁时...】
"不是他写的。"
林听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手里拿着另一份文件："笔迹鉴定科的初步报告，这些是摹本。"他指向纸上几个微小的墨点，"有人用投影描摹了你的字迹。"
姜临夏从档案架后面探出头，头发上沾满了灰尘："找到更多'实验体'记录了！"她挥舞着一本黑色活页夹，"1到6号全是作家，最早可以追溯到十五年前！"
宋迟声接过活页夹。内页贴着六位作家的照片和作品封面，每份资料右上角都盖着"L系列"的红色印章。最后一位的名字被墨水涂黑，但从作品特征来看...
"《深海沉默》。"他轻声念出书名，"是陈墨，五年前跳海的那位。"
林听屿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陈墨案当年是他经手的第一桩作家自杀案，法医报告上"手腕有捆绑痕迹"的细节曾让他耿耿于怀。
"刘教授只是执行者。"宋迟声突然说。他翻到活页夹最后一页，指着底部的机构徽标，"这个实验有更庞大的后台——海城心理学会的LOGO，下面还有行小字：'鲸落计划'。"
地下室的白炽灯突然闪烁起来，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周小野拄着拐杖从电路检修口钻出来，脸上蹭着机油："妈的，这下面有独立供电系统！刘老头在地下三层还有个秘密工作室！"
通往更深处的楼梯被一道厚重的防火门封锁着。林听屿试了试门把手，纹丝不动。门禁系统闪着红光，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认证。
"让开。"姜临夏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我黑进去。"
就在她准备连接门禁终端时，宋迟声突然按住她的手："等等。"他指向门缝下方——几乎不可见的蓝色粉末组成了一个箭头形状，指向墙壁上的消防示意图。
林听屿用战术手电照亮示意图，在代表地下三层的区域发现了一个手绘的鲸鱼图案，旁边标注着：【骨骼才是真相】。
"温哲言的标记。"宋迟声笃定地说，"他来过这里。"
姜临夏的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代码疯狂滚动，最后定格在一段视频画面上：温哲言被绑在一张金属椅上，背景是布满电子设备的实验室。视频只有十秒，结束时闪过一串坐标数字。
"是实时传输！"姜临夏脸色煞白，"他还活着！"
林听屿已经拨通了林听海的电话："你男朋友被绑到地下三层了！刘教授的同伙可能还在里面！"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和林听海咬牙切齿的咒骂。
"周小野，联系特警队。姜临夏，继续破解门禁。"林听屿检查弹匣，"宋迟声，你..."
"我和你一起下去。"宋迟声从证物箱里拿起一把考古用的冰镐，"四年前陈墨自杀的海滩，就在这个坐标附近。"
防火门在液压装置的作用下缓缓开启，露出黑洞洞的通道。潮湿的冷风裹挟着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某个沉睡多年的墓穴。
地下三层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宽敞，更像一个设备齐全的实验室而非图书馆仓库。成排的服务器机柜沿着墙壁延伸，中央操作台上摆放着几台正在运行的脑电波监测仪。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四周的展示柜里陈列着人类头骨标本，每个标本下方都贴着标签：【L-1】【L-2】...
"这是...那些作家？"姜临夏的声音在发抖。
宋迟声走向最近的一个展示柜。L-4号头骨的额叶部位刻着细小的文字，需要凑近才能看清：【当光以7.83赫兹闪烁时，被试者会产生强烈的既视感...】
"宋老师！"姜临夏突然喊道，"这里有台电脑还在传输数据！"
监控屏幕上，温哲言所在的房间有了新动静。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在调整某种头盔状的设备，而画面角落闪过半张脸——是刀疤刘，他额角的疤痕比记忆中更加狰狞。
"他们想对温哲言做什么？"姜临夏疯狂敲击键盘，"信号源被加密了！"
林听屿的无线电突然响起刺耳的杂音。周小野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老林...听海...闯进去了...西侧...通风管道..."
巨大的爆炸声突然从建筑西侧传来，整层楼都跟着震动。宋迟声扶住操作台才没有摔倒，抬头时发现监控屏幕上的画面变成了雪花点。
"姜临夏留在这里继续解密！"林听屿冲向声源方向，"宋迟声，找其他出口！"
西侧的走廊尽头弥漫着浓烟。林听海灰头土脸地从通风管道爬出来，手里攥着一把电工钳："哲言在B区！他们准备用那台该死的机器给他洗脑！"
三人沿着消防通道冲向B区时，宋迟声注意到墙壁上越来越多的蓝色箭头。这些标记最终汇聚在一扇气密门前，门上的警示灯诡异地闪烁着11赫兹的节奏。
林听屿一脚踹开控制面板，扯出几根电线短接。气密门发出垂死般的嘶鸣，缓缓开启一条缝隙。
里面的场景让所有人僵在原地。
温哲言被固定在一张倾斜的金属椅上，头上戴着布满电极的头盔。七台投影仪围绕着他，在地面和墙壁上投出不断旋转的灯塔影像。而操作这一切的刀疤刘转过身，手里举着一个奇怪的遥控装置。
"别动！"他狞笑着按下按钮，"除非你们想看他变成第二个陈墨！"
投影仪突然全功率运转，整个房间被刺目的白光淹没。宋迟声本能地闭上眼睛，却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那种被无形力量拉扯的感觉又回来了，就像四年前在签售会上突然失去意识的瞬间。
"频率锁定！"林听海的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在用alpha波干扰脑电活动！"
宋迟声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在白光与黑暗交替的间隙，他看见林听屿以一种怪异的慢动作扑向刀疤刘，而林听海正用警棍砸向最近的投影仪。
温哲言的头盔突然迸出火花。他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白沫。宋迟声跌跌撞撞地冲向操作台，在令人作呕的眩晕感中辨认出一个熟悉的界面——那是《灯塔与星辰》电子版的阅读程序，但代码层被改写得面目全非。
"关键词触发..."他艰难地操作着键盘，"必须中断...意象传递..."
系统弹出密码框：【请输入鲸落坐标】。
宋迟声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那一瞬间，所有零碎的线索突然串联起来——陈墨自杀的海滩坐标，温哲言画中隐藏的数字，活页夹上的鲸鱼标记...
他输入了那串数字：36°03'N，120°18'E。
所有投影仪同时熄灭。头盔上的电极自动脱落，温哲言像断线的木偶般向前栽倒，被冲过来的林听海一把抱住。刀疤刘发出不甘的怒吼，举起遥控器还想按下什么，却被林听屿一枪击中手腕。
"不——"刀疤刘跪倒在地，"你们不知道破坏了什么！鲸落计划是...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宋迟声回头看去，发现刘教授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举着一支注射器。老人的白大褂上沾满血迹，眼镜片后的眼睛冷静得可怕。
"实验终止。"刘教授将针头刺入刀疤刘的颈部，"启动最终协议。"
刀疤刘的瞳孔瞬间扩大，身体像破布娃娃般瘫软下去。林听屿扑向刘教授，却只扯下了他的白大褂——老人以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敏捷冲向消防通道，消失在浓烟中。
姜临夏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我找到数据库了！鲸落计划是...天啊..."她的声音颤抖着，"他们在用文学作品做群体意识控制实验，所有'实验体'都是...都是媒介..."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地下室。周小野的声音插进来："所有人立刻撤离！建筑承重结构受损，地下三层要塌了！"
林听海背着昏迷的温哲言冲在前面。宋迟声刚要跟上，却被林听屿拽住手腕："等等。"他指向房间角落的一个保险柜，"那里有东西在闪。"
保险柜门虚掩着，里面是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硬盘销毁装置。而在装置旁边，静静地躺着一本皮面笔记本，封面上烫金的"L"字母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
宋迟声抓起笔记本的瞬间，天花板开始崩塌。两人在混凝土碎块中夺路而逃，身后的实验室一个接一个地陷入火海。当他们终于冲出图书馆大门时，整栋建筑发出垂死的呻吟，缓缓沉入地底。
夕阳西下。救护车的顶灯在众人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温哲言被抬上担架时短暂地恢复了意识，他抓住林听海的手，声音细若游丝："画...地下室...墙后面..."
宋迟声翻开那本抢出来的笔记本。扉页上是一段工整的钢笔字：
【当鲸鱼沉入深海，它的骨骼会成为新的礁石。而礁石上生长的，将是全新的生命。——陈墨，实验体6号，最终记录】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老照片：年轻时的刘教授和陈某站在海城心理学会的牌子前，身后横幅上写着"鲸落计划启动仪式"。照片角落有个被刻意模糊的身影，但宋迟声还是认出了那独特的站姿——是现任心理学会会长，海城大学的副校长。
"还没结束。"林听屿擦去脸上的血迹，望向正在塌陷的地面，"但至少，我们找到了第一块礁石。"
远处，海平面上的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了。而宋迟声手中的笔记本沉甸甸的，像一块刚从深海打捞上来的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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