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是死...
似乎只在几息之间。
坚实的硬鞋底，敲击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每一声都十分的清脆笃定，并且越来越响亮。
他在靠近。
三个人，仅仅隔着一扇薄薄的、三四厘米厚的木门，近得只在咫尺之间...
呼吸声骤缓、放轻，将最后的一丝气息吞咽在了口齿间，脑袋里的那根弦更是绷直到了极致，好似下一秒就会崩断，戚砚只觉得手心里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潮湿，黏腻。
诡怪的感知力，向来异于常人，他无法确认，对方是否会发现，仅隔了一扇门的他们。
如果发现了，又是一场恶战。
甚至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无法控制的麻烦，除非，他们能够将眼前这位院长，悄无声息地解决掉。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顿住，紧接着就没了声响。
注意到戚砚十分僵硬的肢体、以及刻意屏住的呼吸，南音的指尖微动，悄悄竖起了一个透明的屏障，隔绝住了两人的存在。
包括呼吸声、心跳声，以及...存在感。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是金属之间的碰撞声，“吱呀”的推门声，和重新响起的“哒哒哒”的脚步声。
驻足在门外的院长，没有继续停留，而是直接迈步走进了院长室，伴随着“砰”地一声响，房门被关上，再度将三人隔离开。
紧绷的神经倏然放松，急促跳动的心脏，重新恢复了正常的频率，就连挺得笔直的后背，好似都微微松垮了一些。
黑暗中的两人挨得很近，戚砚只是稍稍转动了一下身体，不经意地，就和南音的身体有所触碰。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想到现如今的情况，还是闭上了嘴。
医院的房门，很难保证会有很好的隔音效果，即便是隔着两扇门，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也算是在院长的眼皮子底下。
此时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是一种负累。
不能走，不能动，不能说话...
戚砚缓慢地摸索着，拉过了南音的手掌，用指尖在她掌心，描摹了一个“等”字，就不再动作。
看样子，是要等院长再次离开...
可这一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档案室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两人背靠着墙壁席地而坐，短时间内不需要吃喝，但长时间的消失，在护士长那群人的面前，更不好解释了吧？
要知道，戚砚下午还有一台手术！医生缺席自己的手术，已然是严重的医疗事故。
因此，南音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照猫画虎，不算客气地在他手心也写下了几个字：“等到什么时候？”
“你的手术不做了？”
再加上在电梯和负4层耽搁的那些时间，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允许他们两人，继续在这里逗留...
等待，此刻已然沦为了最下策。
寂静的空间里，连稍稍急促的呼吸声，都能听个分明，而实际上，南音和戚砚的情绪，都还算十分稳定。
没有恼怒，戚砚停顿了几息，才在南音的手上，重新又写了几个字：“等院长午睡，一点半。”
这是他在院长办公室里看到的作息表上的信息，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院长回来的这么早。
按照以往的习惯，戚砚在每搜查一处地方时，都会将其恢复原样，虽然可能会耽误一些时间，但也同样避免自己留下痕迹。
刚刚听到电梯的声音时，他就仓促地把手头的东西恢复成了原样，才着急忙慌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起初是想着往走廊深处躲一躲，毕竟光线晦暗，不易被察觉。只是没想到，南音会拉他一把。
而当他们一起躲进档案室时，摆在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打开窗户，从窗外翻出去；二是，打开档案室的门，趁院长不注意，偷溜进电梯，刷卡抵达二层。
前者，风险度很高，危险未知。
毕竟是四楼的高度，在没有任何工具的前提下，无论是从四楼跳下去，还是从四楼往下爬，都不是万无一失的。
不仅仅要提防高坠的危险，还要提防其他人的视线，以及，驻守在医院大门处的保安大叔。
后者，唯一要提防的，就是面目未知、能力未知的院长。在院长面前暴露，相当于在整座医院的医患面前暴露。为了避免他下达什么通缉的指令，最优的办法，就是等待他午睡的时间，悄悄地溜走。
并且这个时间，还不耽误戚砚的手术时间，也难怪他在分析了局势之后，毅然决然地写了一个“等”字。
戚砚给出的解释十分合理，见状，南音也没再多“言”什么，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蜷膝抱腿靠墙坐着。
又是有些焦躁的等待时刻。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两人在深沉的黑暗里静默着，不知道各自在思考着什么，戚砚觉得腿脚有些酸麻时，便小心翼翼地换了一个姿势，手脚动作之间，无意间触到了口袋里的东西。
细长的、尖锐的...
是从南音发间拔下的发簪...
这个时候，好像插回她的发间，也不合适。难得的，在黑暗的遮掩下，戚砚脸上有些明显的尬色，没有呈现在众人的眼前，而他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抓紧了这根发簪。
当时的举动，确实十分冒昧。
大黄从进入四层开始，就一直很安静，此刻也是静静地趴在了南音的脚边，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喘息声都十分的轻微。
如果不是它还一直跟着她，南音真要认为，大黄是不是生病了...她看着格外乖巧的它，伸手摸了摸它柔软的绒毛。
心底默念着时间的流逝，在南音等待了不知道多久的时候，戚砚却是在黑暗里缓缓地站起了身，伸手摸索了一圈，房门上的金属门把手。
又轻又缓地往下按了按，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琥珀色的瞳仁睁大，仔细又认真地观察着漆黑的走廊。
没有任何的动静。
看着也应该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戚砚向后半步，微微弯了弯腰，向下摸索了一阵，触碰到了南音的衣领，向外拉扯了几下。
意图十分的明显，南音也配合地站起了身。在她的耳朵里，她清晰地听到，在这一层的楼层里，除了她和戚砚之外，并没有任何一道呼吸声。
可以说，院长自从电梯里走出来时，就是没有呼吸的。
所以，她没有办法，凭借呼吸的声音，来确定院长是否在他的办公室里，只能等待戚砚的“笨办法”。
当然，如果没有戚砚在的话，南音也早就溜走了，毕竟，她其实，也可以不呼吸。不呼吸，就不用担心被听到，至于那些走路的脚步声，也可以用妖力隔绝，没有什么大影响。
就是——
没办法和戚砚解释。
为了不惹事端，不惹怀疑，她只能暂时放弃，这些不合常理的举动了。
楼道十分的漆黑，只有在尽头处，电梯楼层的一点微弱的红光，两人一狗，如同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着。
直到他们按下了电梯的下行按钮，一切都十分顺利。
“叮——”
电梯抵达了四层，骤然响起的电梯提示音，惊得戚砚呼吸慢了一拍，他本能地拽了一把南音，在电梯门刚开了十公分的缝隙时，就快速地窜了进去，然后手指疯狂按动着“关门”键。
庆幸的是，在电梯门关闭的最后一秒，他们的视野里也没有出现任何人的身影。
院长似乎是睡熟了。
脑中闪过了这个想法，南音从口袋里取出了身份卡，“滴”了一声后，按下了二层的按钮。
一瞬间，她的身体产生了强烈的被窥视感，好像有某个存在，从并不存在的虚空，投下了注视的目光。
而这样的感觉，约莫只有零点零几秒。
没有人注意到，在电梯门闭合的走廊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静默的雕塑，静静地注视着两只狼狈逃窜的小老鼠。
可透过黑暗看那伫立着的高大身影的眼睛时，就可以发现——
他没有眼睛。
瞳孔好似被人以极其残忍地方式挖去，只剩下了一双空洞的、皱巴的、凝结着鲜血的——黑色小洞。
或者说，眼眶。
“叮——”
又是一道提示音，紧闭着的电梯门敞开，戚砚和南音前后脚走出了电梯，没有任何意外的，看到了正在值守的姜启。
“老大！”压低着嗓音兴奋地喊了一声，姜启再度招了招手，“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刚刚护士长还带着人在我们楼层查房...”
“姜启，晚点说。我这次发现了不少东西，等久安和贺时念从禁闭室里出来了，我们再商讨。现在，我先去楼下准备手术。”
戚砚抬眼看了一眼导诊台墙上的时钟，匆匆交代了一句，转身便想往一楼走去，但看到身边的南音时，还是多嘴问道：“小南瓜，那你现在怎么办？”
“回病房。”
“好。”
没有过多的寒暄，结伴行动了许久的两人，就这样分开了，一个向下走，一个向上走。
骤然身处在光亮的视线中，南音还有一些不习惯，眨了几次眼，才走到了三层的302，属于她的那间病房。
那个疯癫癫的病人还呆愣愣地坐在自己的病床上，傻笑着搅动着床上的被单，南音推开病房门的声音，也没有分散她一点的注意力。
直到她牵着大黄走到了病人的床前，从口袋里取出了那一张救了他们几次的身份卡，举在了那人的眼前，直言道：
“你的东西，认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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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仁心医院（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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