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尘若梦

“这男子已高烧整整八日了!之前的红疹现在已经完全成了水泡,我们试着用寻常治疗疱症的方法,前两日还初见成效。”

“正是方才,这男子突然开始浑身抽搐,甚至口吐白沫!我等已尽力稳住了他的异样,可还是担心像此类情况还会复发啊!”

说话的是一位青年大夫,溪照曾见过他,好像姓赵,是沐风镇这不到十名大夫间的青年才俊。

说着,他十分担忧地环视了眼周围众多虚弱无力的病人。

溪照颔首,伸出手放在了那男子的脉搏处。

片刻之后,她又查看了他身上病症的状况,翻看过眼皮后,她才确定这男子应是进入了这时疫的下一阶段。

只是这抽搐之症...

她有些恍惚,之前在草屋病人身上并未见过抽搐之症啊...

守在病人身边的妇人见她许久不曾言语,不免心中焦急,连声问她到底病情到底如何。

她思虑片刻,正想对又青说些什么。那男子毫无征兆地又开始剧烈地抽搐,白沫再次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众人皆是惊惧,溪照毫不犹豫地逃出针灸包来,准备施针制住这要命的异动。

正要下针,只听一声凄厉的哭喊。

“不许碰我儿!”

原本一旁默默饮泣的妇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溪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大力推挤开。

雨天积水,连带着疫棚中的泥地也泥泞不堪,这一下让她脚下一滑,手中的银针偏了方向。

她的瞳孔因惊讶收缩,来不及收力,眼见就要犯下大错。

幸好被一只大掌握住手腕,细长的银针在即将入体之前及时停了下来。

溪照惊恐之下松了口气,若是扎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手腕间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似乎有些熟悉,随后男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施针过程中为何会让旁人闯进来?”

其实不需姜季晏责问,在场的大夫们也都心有余悸,庆幸是有人及时阻止,同时也为自己的大意自责不已。

“这位夫人,为何不让施针呐!”赵大夫的声音已然颤抖,妇人怀中的男子不断抽搐,在场众人心惊肉跳,大家都知道此时唯有施针方可抑制。

但若再耽搁下去,恐怕就不是简单的抽搐之症了!

“你们这群赤脚游医,拿着那细长的针就往我儿身上戳,分明是不安好心!”

妇人哭喊着让他们远离,溪照见此僵持境况,视线落在病人身上。

原本因高热赤红的双颊此时已变得煞白,她捏紧了手中银针,若是再这样下去,性命才是真的堪忧!

她直白地对上妇人警惕的双眼,在妇人注视下走近。

“你!你这医女干什么!”

溪照无视了妇人挥打的双臂,任由重力落在了她的肩背和手臂。

她不能说话,但显然此刻言语并不起任何作用。

妇人见她不言不语,内心更是恼怒,手上动作更加严重。

又青想要上前制止,却慢了姜季晏一步。

在姜季晏握住妇人手臂的瞬间,溪照猛一抬手,只朝向妇人脖颈处。

银针深入,吵闹的妇人瞬间卸力,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白色的面巾遮挡住了溪照的下半张脸,可裸露出的双眼暴露了她的害怕和紧张,双肩因深呼吸而微微耸动。

姜季晏五感胜于常人,将她的细微变化都收入眼底,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三个字,“别担心。”

偏偏就这三个字,清冽的声音,温和的语气,让她心中的狂风急骤顷刻间平息。

沉心专注,有救无类。

这是师父耳提面命的行医法则,也是天凌门对其弟子的基本要求。

银针入体,这突发的情况渐渐平息,只是这男子的脉搏愈发虚弱。

她要来纸笔写下药方,靠着这副药,应是能吊着他的命。

眼见儿子病情缓和,妇人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只留她一人瘫坐在床头垂泪。

溪照站在不远处,头顶上虽有棚遮挡,但临时搭建的棚子还是偶有创孔,淅淅沥沥的雨滴还是落在了她的发间肩头。

桓宅的情况较之这里简直是天上人间。而她只能束手一旁,看着被病痛折磨的人们在拼死挣扎,看着年老的父母为子女垂泪,看着幼童为父母祈祷。

前阵子热闹繁华的街市如今冷清萧条,这一场疫病仿佛带去了人们生活的希望。

她的眸光暗淡下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年幼时学医,自以为可以使世人不受病痛,可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间苦痛无法拯救。

甚至因为自己的哑症,连简单地宽慰病人两句都无法做到。

她瞬间有些挫败。

正在沉思之间,一道声音仿佛从远方到耳边,唤醒了她。

“溪照姑娘——”赵大夫向她问了好,正色立在她面前,“在下赵竹生。今日贺大夫不在,多亏了姑娘,这才没出大乱子。”

溪照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冲他摇摇头。

赵竹生许是想说些什么,犹豫了片刻,有些迟疑道:“我...我方才见姑娘那副方子有些奇特,姑娘和贺大夫又是同门,于是特来求教。”

她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却说不出话来,只好飞快地用手语比划,却想起又青不在自己身边,瞬间有些无措。

赵竹生见此似乎意识到了面前的年轻女子不能言语的现状,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溪照姑娘的意思是,赵大夫你太客气了——”姜季晏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化解了因赵大夫不懂手语的困境。

溪照略有些惊讶,触及到姜季晏的视线,后者对她浅浅一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虽然心怀好奇和疑问,她还是快速向赵竹生详细解释了那副药方的要义。

赵竹生听过后恍然大悟,心满意足地离开。

棚下便只剩二人四目相对。

姜季晏率先败下阵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她的视线,“我...只是碰巧会些手语,碰巧解了姑娘的围,是在下的荣幸。”

他先行开口,轻描淡写地越过了哑症的隐痛,避免了她提起此事的尴尬。

溪照依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看着他微红的耳尖,一时有些恍惚。

转念一想,也是,游历四方之人会这些倒也并不奇怪。

还没等溪照再说什么,姜季晏递给她了一块方巾。

溪照睁着清澈的眼睛瞧向眼前的物件,似乎在无声地询问。

“这棚子年久失修,有些漏雨。见你鬓发有些湿了,姑娘若是不嫌弃,用这个擦擦吧。”

她这才注意到侧边的头发被滴落下来的水珠打湿,忙不迭地朝他道了谢,随后接过方巾擦拭湿发。

一时间,棚下静谧无声,姜季晏侧过身避开直视她的角度,余光却瞥到她低垂地眉眼。

“姜先生!”

听到远处有人在叫他,姜季晏朝她一颔首,便快步走入了细雨下的疫棚。

可是…

他的方巾还没有还给他啊…

溪照没来得及拉住他,只好泄气般的将方巾握进手掌中。

罢了,下回有机会再还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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