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颂宜没有把他的话当真,一直到那个学期的期中考之后,发生了一场变故。
她数学考了全班倒数第三。
而她的“男朋友”,从宋退思变成了翟舒捷。
那天放学。
陈颂宜正收拾东西,旁边的江庭月突然拍了拍她,示意她看窗外。
九班的教室外,一个站姿挺拔的男生站在那。
陈颂宜一直以为阳光呆板,又单调,可那束光穿梭在树枝之间,在他的发梢编织成一个金色的丝绸。
这样生动的光成了他的陪衬,好像他一招手,她就会跟他走。
实际上,确实如此。
宋退思那天的开场白是:“你还是很给我面子的,陈颂宜同学。”
宋退思是被数学老师委托过来的。
委托理由是给陈颂宜讲讲题。
之所以是宋退思来呢,是因为整张试卷,陈颂宜只做对了那天宋退思给她讲得同类型题。
数学老师觉得一个萝卜一个坑,说不定陈颂宜这坑,真就宋退思能种萝卜。
教室的风扇吱吱的响着。
陈颂宜挠挠眉心,有点尴尬,“抱歉,我运气不太好。”
考试前没拜神,不然她肯定能考个倒数第十!
宋退思抬眸看了看她,又翻开她的数学书,“不,是我运气不好。”
不然这么多选择题,为什么偏偏撞对了他教的那两道。
陈颂宜:“......”
俩人的教学过程很安静,宋退思讲题,陈颂宜听懂了就嗯一声,没听懂就不吭声。
宋退思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怪异算不上,只是感觉她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似乎很拘谨,甚至沉默,明明是只张牙舞爪又得寸进尺的小猫,却蜷缩起来虚弱地,畏惧地收起利爪,这样很不可爱。
讲题结束,课室除了风扇的响声,还有陈颂宜背着他,窸窸窣窣收拾的声音。
过了好半晌,宋退思忽地喊她:“陈颂宜。”
没等她再应话,宋退思忽地往后一靠,整个身体伸展开,下一瞬,深蓝色裤子裹挟的长腿顺带就挡在了她面前。
陈颂宜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他的腿。
她站着,低头看他,莫名紧张地捏了捏衣角。
宋退思敛眉:“你觉得我很讨厌?”
她怔住,摇头,“当然不是。”
那双眼眸漆黑含水,眼里都是认真,宋退思手里的自动笔按上来,又摁下去。
语气很平,却似有若无地带着点不痛快,“那你对“前任”都这么冷漠的吗?”
她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他怎么知道啊……这好学生还挺八卦的。
宋退思好整以暇的观察她的反应,觉得像逗猫一样。
“我说过我有很多男朋友的,”陈颂宜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你别跟我走那么近,不然我们就“旧情复燃”了。”
宋退思细品着旧情复燃这四个字,笑了笑,“我不走近一点,我女朋友都被翟舒捷抢走了。”
她讷讷的看向他,震惊于他的胡言乱语。
这人第一次见不还挺高冷的吗?怎么现在这么厚脸皮?
宋退思:“你是不是不想被人传很多男朋友?”
“嗯。”
“那你只跟一个人传绯闻不就行了。”
“......”陈颂宜翻了个白眼,建议很好,下次别建议了。
冷不丁的,他说:“我当你的男朋友。”
“!!!”
闻言,陈颂宜惊怔了半响,眼睛睁得圆圆的。
我喜欢他?他喜欢我?
嗯……他暗恋我。
“你......还问别人,关于我的事情?”
下一秒,宋退思手一撑,桌子往前移动,仗着腿长翘起凳子。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夏制校服的领扣不知何时被解开,敞着让那锁骨若隐若现。
宋退思漫不经心的看着她,“谁让你不听话,我叫你来找我,不来。”
陈颂宜:“......”
沉默了几秒,陈颂宜皱眉,看着他顶着一张恭润清朗的脸做一些轻佻的举动,“正常一点,你的油溅到我了。”
宋退思被嫌弃了,眼皮都不动一下,但好歹把腿收回来了。
慢悠悠的搭话:“校霸型,不喜欢?看来你不喜欢翟舒捷。”
难道叉开腿坐就是校霸吗!?
她就是在操场上帮那个翟什么的捡了个球!怎么就喜欢他了!?
你奶奶个熊!!
累了。
放弃交流。
俩人收拾东西,走出校门时,迟暮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
陈颂宜脑门一热,“你不要喜欢我,虽然我可爱又迷人。”
宋退思一愣,笑了笑。
“嗯。”
“你管不着。”
-
回忆戛然而止。
眼前白雪皑皑,压弯了树枝。
“Faith,再往后一点,头仰起来!对,把颈部露出来。”咔咔几声摄影机的声响,“OK!化妆师给头发补点雪花,弄几缕到锁骨处。”
一个小时后。
陈颂宜又裹上了暖和的外套,随行的小助理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张椅子给她,她就坐着补妆发。
一阵雪沫声袭来,不远处一个黑影正往她们的方向划来。
陈颂宜定睛一看,是一个人正背着手,极速往山下滑来。
这片不是滑雪的雪道,不管这个人是故意的,还是无意滑错道,这样下来肯定是很危险的。
不过那人显然还是有点滑雪技巧的,到稍微平坦点的雪地就开始放慢速度。
陈颂宜心里刚夸这个人,结果下一秒,那人就侧滑得歪掉,侧摔了下来,速度很快的滑向自己这个方向。
事发突然,参与拍摄的工作人员一部分在搬离设备防止被他撞倒,一部分则跟着陈颂宜跑去查看那人的情况。
那人冲下来的惯性太大,陈颂宜拽他的时候被撞了一下,两个膝盖一疼。
陈颂宜忍不住“嘶”了一声。
下一秒,陈颂宜被撞进了雪堆里。
她脑海变成了一个发廊外那种滚动的灯,一遍是我真是好人,一遍是我真是倒霉。
除此之外,竟闪过一个离谱的想法:如果宋退思学滑雪,肯定也学得很快,就像他学轮滑一样。
心理学中,有个叫做损失厌恶心理。
就好比一个人失恋后,都会又一段怀念前任的阶段,在这个阶段里,我们会忘记对方的不好,总是想起对方的好。
陈颂宜躺在雪地里,鼻尖睫毛都沾着雪,呼了一阵冷气。
宋退思好像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是她对他太不好。
-
飞机场里的KFC。
陈颂宜坐在靠窗的位置,隔壁桌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小孩正在玩餐厅送的新玩具。
飞机早到了,接陈颂宜的人却没到。
陈颂宜无聊,朋友圈找了一圈,发现就席襄垣最闲,掏出手机,给他打了电话。
“席襄垣,干嘛呢?”
那边窸窸窣窣地一阵响,然后就听见他嘶哑着嗓子说:“怎么了?”
听着动静像是刚醒,陈颂宜说:“没事的话,来接一下我呗。”
席襄垣:“你去哪了?你车呢?”
“我现在,”她低头看了看飞机场提供的轮椅车,说:“开不了车。”
席襄垣答应了,挂了电话,陈颂宜又接了家里装修工人的电话,聊了几分钟装修的事又挂掉。
这时,隔壁桌的一个男人噌地站起来,神色坚定,气势汹汹地走向她。
眼神一对上,陈颂宜被硬控了几分钟。
男人过来求助的。男人是那两个小孩的父亲,他想离开一会儿,让陈颂宜帮忙照看一下,他很快就回来。
陈颂宜估计席襄垣过来也没那么快,就答应了。
男孩的父亲走之后,俩男孩倒是没有异常。
只是玩着玩着,不知道怎么就起了冲突,两兄弟吵起了架。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孩,一张嘴,居然是粤语对骂,说的还贼溜。
看得陈颂宜目瞪口呆,都忘了劝架这事儿了。
等她想开口时,那俩兄弟已经干仗了。
弟弟把玩具一甩,猛地把哥哥一推,那哥哥猝不及防就往后倒。
餐厅本来就不大,座位隔得近,哥哥退了几步就碰到了椅子上,声音挺大,估计撞疼了也生气了,撸起不存在的袖子就要挥拳。
陈颂宜急忙抬手拦住他,但哥哥似乎以为拦住他的是他的父亲,反而把拳头落在了陈颂宜的身上。
“系拒先拱我介,米佐住我,我今日教佢做人。”是他向推我的,你别拦着我,我今天教他做人。
他跟牛一样被她拉回来,屈膝不小心一屁股坐在陈颂宜脚面上,手肘往后撑,摸到了轮椅。
哥哥乍一听声音不对,飞速回头,生气的表情有点收不住。
陈颂宜好久没说过粤语了,突然有点露怯,就用英语说了句:“Keep calm,this is a pubiic piace.”
哥哥挠了挠脸颊,眨着蓝眼睛说:“你讲中文。”
陈颂宜:“......”
但这一打岔,架没打起来。
陈颂宜的脚本来就有伤,被那半大的孩子坐了一屁股,还有点疼。
她使劲把哥哥拉起来,结果太使劲了,轮椅往后滑了一下,小孩哥手掌不小心就碰到了她长裙下面的骑士靴。
小孩哥忽然神色一变,突然一副忏悔的表情。
他惊慌失措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腿断了,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我只是太生气了,没看清楚人。”
陈颂宜:“......”
最后,幸好男孩的父亲很快回来了,席襄垣也刚到,她才得以脱身。等席襄垣推着陈颂宜走出餐厅时,那小孩哥还摁着弟弟的脑袋疯狂道歉。
席襄垣推她出来,大概走出KFC十米远,问起刚刚的事情。
席襄垣:“你又干嘛了?那小孩怎么一副想跪在耶稣面前忏悔的表情?”
陈颂宜轻啧一声,“什么叫又?那是他俩打架,他摔我身上了,手碰到了我的鞋。”
席襄垣:“那也不至于这样啊?”
陈颂宜说着掀起裙摆,露出漆黑的骑士靴,“他估计以为这是我装的假肢,一直在道歉。然后我一直解释,我说姐姐不疼,姐姐这是骑士靴,他非不信!宁愿信我腿断了!”
席襄垣捂着肚子笑。
“早知道就不理他,指着自己耳朵说我聋了,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让他半夜醒来都在忏悔: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在小时候在机场打架。”
席襄垣:“让他半夜醒来都抽自己:我真该死!哈哈哈哈哈哈。”
“你他妈笑,能不能离我耳朵远一点!吵死了!”
席襄垣笑得走不动道。
陈颂宜咬牙切齿,自己咕噜轮滑椅往前走,“这辈子雪上加霜有你一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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