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悲哀和难过不断涌上来，眼眶也酸涩的难受。
苏念睁开眼睛，把蛋糕放在柜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奋力伸着胳膊，从柜台旁的小柜子里找出自己的包，然后又好一顿摸索——
直到摸到装药的盒子，又拿出一颗塞进嘴里，强咽下去。
胸口那种仿佛要爆炸般的感觉才缓缓被压了下去。
她坐在柜台后的凳子上，怔怔地看着外面飘飞的大雪。
以及，大雪中顶风冒雪行色匆匆的人们。
她也不禁第N次假设，如果——
如果后来没有发生变故，如果林哲没有消失，那她们会不会也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
哪怕大雪纷飞，也不会慢下回家的脚步。
是的，林哲消失了。
苏念甚至都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那是苏念上三年级时的那个暑假，那天下着很大的雨，电闪雷鸣……
咔嚓——
自阴云后闪现的雷电劈开暗无天日的黑暗的同时，也照在两个手拉着手，狼狈地奔跑在雨里步履蹒跚的两个人影身上。
“快，念念快起来，快跑！”林哲一边手忙脚乱地扶着不慎摔倒的苏念，一边不停地往后看，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不间断的流下来，昔日温和清俊的脸上此时全是惊慌。
“嗯！”苏念也坚定地点着头，两人在满是积水的大街上拼命狂奔。
虽然他们跑得已经很卖力了，但毕竟是孩子，积水和大风又很大程度上阻碍了他们逃跑的速度。很快，身后的人便追了上来。
苏念爸爸手上提着菜刀，边追边骂：“跑？我看你往哪儿跑？你个小贱货！跟你那贱货妈一样，居然想着跟别的男人跑？看我抓住你不打死你！”
“还有你个小兔崽子，你才多大，就想着拐别人家闺女，有妈生没妈教的玩意儿，看老子怎么教你做人！”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学校最近在办一个绘画班，苏念很感兴趣，但老师说绘画班的教学虽然是免费的，但颜料和画笔这些东西却要自己准备。
想也知道，苏念爸爸是不可能掏一分钱的。虽然林哲得知后一再提出他可以帮忙想办法。但苏念已经不想麻烦他了。况且林哲所谓的办法也只是伸手向他父母要，苏念就更无法接受了。
于是两人商量后，决定利用放学后和节假日收集一些别人不要的饮料瓶易拉罐之类的可回收废品卖钱。
刚开始非常顺利，周围邻居也都很乐意帮助他们，有人还专门把不要的纸箱和杂物留给她，两人很快就攒够了买颜料的钱。可就在他们信心满满地为下一步的画笔和画纸攒钱时，却被苏念的爸爸发现了。
当得知女儿满世界的跟人讨要废品时，这个父亲不知是觉得被侵犯了尊严还是触怒了某个不知名的点，反正他再一次发疯了，不仅把苏念和林哲千辛万苦收集回来的东西通通扔了出去，还在林哲质问他时出手打了林哲。
他不光打林哲，也打苏念，拿着菜刀追着两人满院子跑。
林哲或许可以忍受自己被打，却无法眼睁睁的看那个男人打苏念。他拼了命的跟苏念爸爸对抗，但对方毕竟是个成年人，而且是个喝了酒发疯的成年人。他那时也才十五岁，体力也还远不是正逢壮年的苏念爸爸的对手。所以对抗到最后，两人只能跑。
雨越下越大了，明明才晚上八点多，天却已经黑透了，滂沱大雨和狂风也让原本车水马龙的大街变得空无一人。
当跑到一处路口的时候，苏念再一次摔倒了，水里的不明杂物划破了她的膝盖，脚脖子也扭了，她试图推开林哲让他先走：“林哲哥哥你不要管我了，你走吧，他毕竟是我爸爸，不会真的打死我的。”
“不行。”林哲很坚决：“你看他有一点做父亲的样子吗？而且他现在是醉酒状态，万一真砍你一刀……”
这个可能林哲连想都不敢想，他在苏念面前蹲了下来：“我们往那边的小路上跑，那边有一片烂尾楼，到时我们躲起来他就找不到我们了。你上来，我背着你。”
苏念其实也害怕，就没坚持，艰难地爬上林哲的背，两人又继续狂奔。
其实当时有很多办法，她们就算不跑，就近找个商户或是人多的地方也可以。
又或者直接打电话报警……可那天偏偏林哲没带手机，而他们又因为太害怕了，连求助也忘了。”
苏念流着眼泪，望着遥远处的虚空。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以及——即将走向万劫不复的林哲。
原本由于大雨和狂风的阻碍，他们的奔跑速度本就不快，再加上林哲背着苏念，速度就更慢了，苏念的爸爸很快追了上来。
那个卑劣的男人，根本不顾及苏念，从后面追上来时，先是一脚将林哲踹翻，两人滚落水里时，他又扬起刀就径直朝林哲头上砍了过来。
林哲连忙躲避，并没忘了把苏念拉到自己身后，打算用身体保护她。
“小兔崽子，逞英雄是吧，老子成全你！”
男人的刀又挥了过来，好几次都是贴着林哲的耳边落下的，苏念一看也急了，冲上去就抱住男人的腿试图帮林哲拖住他。
“林哲哥哥，你快跑！”
可也正因为这样的行为，更加激怒了男人，他红着眼睛，转而将刀朝苏念头上砍了过来。
那一瞬间，林哲就要疯了，他大喊着朝男人冲了过去，并用头狠狠地撞向男人的胸口——
男人被他撞得失去平衡，再加上苏念还抱着他的腿，所以男人倒下的时候完全没有借力点，就跟个死尸一样，整个人直挺挺的朝后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
等苏念看到从自男人后脑下流出的带着血色的水流时，男人已经圆睁着双目，一动不动了。
两个人都愣住了，喘着粗气。
“啊！”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苏念捂着脸尖叫了一声。
“别……先别怕。”林哲的脸色也一片煞白。他虽然在安慰苏念，全身上下却哆嗦得比苏念都厉害。
他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把手伸向男人的鼻子——
林哲惊叫了一声，瘫坐在了泥水里。
雨水顺着他的头顶不断流下来，他看着自己剧烈颤抖的手指，神情慌乱，“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看他这样，苏念忙过去想拉他，还没走近，被林哲猛地后退了两步躲开了。
他白着一张脸，语无伦次：“怎么办？怎么办？不行！不能让爸妈知道！他们如果知道了……我妈妈说过，我是她最大的骄傲，我不能让她失望！还有爸爸，他说等他这次出差回来就带我去邻省看球……”
“我还这么小，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能坐牢，我不能让爸妈为我伤心……”
他神情崩溃地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看向苏念，停顿了片刻，又转而看向被男人扔在地上的刀。
“念念……”他嘴唇颤抖着喊了苏念一声。
“我在。”苏念流着眼泪走近他。她虽然不知林哲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不管他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做。
“答应我一件事。”林哲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帮我……帮我把这件事瞒过去好吗？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
“就说他是在打我的时候自己摔的。”苏念替他说了。
林哲一下愣住了，脸色也更加惨白。
苏念看着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眼泪，坚定地说道：“我懂！我什么都懂！如果我这么说警察就不会找你了。”
她深深地看着林哲，如果有可能，她多想刚才撞倒爸爸的人是她啊。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但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也要保护你。”
林哲听完这句后就哭了。
哭得伤心欲绝。
那也是苏念第一次发现，原来林哲哥哥也有脆弱到嚎啕大哭的时候。
然后林哲就走了。
苏念永远也忘不了他临走时那悲伤而又愧疚的眼神，而他那个转头冲向雨幕离开的背影，也永远的定格在了苏念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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