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如此,林如海半句也反驳不得。
贾母见他不语,面色更沉,顿了顿手中的拐杖,道:“当年敏儿嫁你,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你们林家虽说清贵,家里规矩却大得很,敏儿嫁过去果然受你家老太君磋磨,好不容易熬到你外放才算是跟着出去喘口气。”
贾母一直都认为贾敏的早亡是林家老太君造成的,故此对林家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林如海对此也无可辩驳,当年贾敏接连有孕,还要立规矩,确实是没少劳累。
贾母乘胜追击,痛心疾首道:“你们林家的列祖列宗我管不着,横竖是林家的子孙不孝,断了他们的香火,可是我的敏儿我不能不管!”
林如海心中愧疚,说不出话。
正当此时,偷溜回来的蔚然忽然掀开门帘走进来,冲着林如海扑通一跪,道:“父亲,您要是不嫌弃,女儿以后留家招赘,为林家绵延子嗣,祭祀香火。”
林如海被蔚然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震懵了,忙摇头道:“不成不成,你才多大点儿,懂得什么是招赘,等你长大成人了再说罢。”
蔚然虽然年小,主意却正,叩了个头道:“姐姐进宫难得出来,父亲就只有女儿一个人陪伴左右,女儿以后选个老实本分的夫婿,一道来服侍父亲岂不好吗?难道父亲嫌弃我不是亲生的,打定主意要把我赶出家门?”
蔚然说着就作泫然欲泣状,林如海上前把她扶起来,叹气道:“你是小孩子,不懂得招赘意味着什么,就是你姐姐以前在家时,我也没打算让她招赘。”
林如海好说歹说,奈何蔚然打定了主意,咬紧牙关不松口,林如海也是无可奈何。
贾母和王夫人眼睁睁看着这父女俩你推我让的,心里干着急,结果人家最后决定招赘,贾母准备好的说辞全用不上了,要不是几十年的涵养撑着,立时就不乐意了。
这会子还得故作欣慰:“蔚然这孩子懂事,不管怎么说,林家的列祖列宗保佑着你们,你们也不能让列祖列宗断了香火祭祀。”
说罢也无意再留,便辞去归家去了。
待送走了贾母等人,林如海将方才发生的事同黛玉说了。
黛玉揽过蔚然,道:“不用把香火的事放在心上,今儿说的话咱们就权当没说过,你只管开开心心过好你的日子就是,我和父亲都不看重这些,你也不用太在意。”
林如海点头:“人死如灯灭,哪里还需要人烧纸钱供奉祭祀的。”
蔚然只不做声,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不会嫁出去。
贾家几个月来的指望又落了空,不光是贾母和贾政失望,就连贾琏都急得跺脚,账上是真没银子了,贾母存起来的好东西也被他和鸳鸯里应外合卖了许多了。
好在黛玉立后的诏书下了之后,没有太监们来贾家敲诈勒索,不然真是过不下去了。
不管府里的银子有多不接后手,宝玉还是如常做他的贵公子。
这日贾母带着贾家众人都去了林家给黛玉添妆,他是成年男丁没法子去,忆起以往和黛玉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心中闷闷不乐。
焙茗哄着他往袭人那里散散,他也不愿去,凑巧冯紫英下帖子请他吃酒,他便换了出门见客的衣裳,带了长随小厮们出去了。
冯紫英比宝玉大些,如今还闲在家中,他父亲冯唐是神武将军,只有虚衔,没有实权。
如今林家的姑娘要做皇后了,这些老牌勋贵们都想着走她的门路,只是不得其门而入。
冯紫英是深知贾家的琐事,当年林家的姑娘住在贾家的后宅,和贾宝玉形影不离的,后来才分开,因此打定主意从宝玉这里打听打听新皇后的喜好。
桌上众人都是熟识的世交子弟,知道贾家的贤德妃娘娘不得宠被迁出皇宫,结果又有个打小在贾家长大的表姑娘做了皇后,纷纷赶着巴结宝玉。
对于新皇后,世人自然都好奇,转着圈的跟宝玉打听新皇后长什么模样儿、喜欢戴什么花儿。
这话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有人往私事上打听了:“听说这位新皇后跟宝二爷是青梅竹马,一张桌子吃饭的交情,宝二爷给我们细说说,新皇后生得美不美,什么脾性啊?”
宝玉被人轮着敬酒,本就心中不爽出来解闷的,喝得昏昏沉沉,正待随口评价几句,忽然警醒过来,黛玉虽然是一起长大的表妹,然则那时候家中长辈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因此未多加管束,黛玉稍大些就自己住一个院子了。
这些事外边都不知道,万一从自己的嘴里说出去,岂不是大大有损黛玉的清誉?
宝玉正了正脸色,道:“林姑娘虽说是我表妹,从小在我家长大的,不过刚接来那会子还小,都是小孩子家,后来稍大些就另院别居了,我岂能知道那许多?”
众人见他冷了脸,虽心中不以为然,互相使着眼色,毕竟贾家治家混乱是出了名儿的,却也不敢再瞎打听。
宝玉又喝了两杯,甚觉没意思,索性借口有事辞了去。
焙茗见宝玉有了酒意,趁着天色还早,也不往家送,索性赶着车送去了袭人处。
袭人住的小院只有一进,屋窄院浅,平时花母常来给她作伴,另有一个小丫头伺候。
宝玉到的时候酒正上头,下了马车走到院门前,就听见袭人和花母坐在院子里一递一声的说话。
“……林姑娘素来小性儿,又不容人,这还没进宫呢,就把后宫的娘娘们赶出去了,以后还不定什么样儿呢,就她那身子骨儿,说句不好听的,耽误了皇帝老爷生儿子,那就是祸国殃民的妲己……”
宝玉想都没想,一脚踹开了院门,焙茗去一旁拴马,一时没顾上这边,宝玉已经冲到院子里踹了袭人一个窝心脚。
花母都吓呆了,见袭人躺在地上呻吟,忙上前抱住宝玉的腿央求:“姑爷姑爷,您脚下留情啊!”
宝玉摇摇晃晃的站不稳,指着袭人骂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在这说三道四的!”
袭人被踢到了肚子,此时又是疼又是羞,只是捂着脸哭。
焙茗听见动静赶着进来关上院门,扶着宝玉压着嗓门央道:“我的爷哎,快别这么大声了,外边大街上都听见了。”紧着把宝玉扶到屋里炕上。
花母去扶袭人起来,袭人腹痛难忍,好不容易站起身,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焙茗见袭人疼得一脑门子冷汗,生怕出事,忙又赶着车去请大夫。
这一请大夫不要紧,诊出袭人有孕两月多了。
也多亏宝玉喝多了脚下使不出力,不然这个未出世的娃娃就呜呼哀哉了。
出了这等大事,焙茗不敢擅作主张,在炕边上等着宝玉酒醒,已是未时末了。
宝玉醒来喝了蜜水,觉得头疼好些了,便问起袭人呢。
焙茗跺脚道:“我的爷,你还问呢,你一脚把袭人姐姐踹得肚痛,我去请大夫来一把脉,袭人姐姐肚子里有小娃娃了!”
宝玉一听傻眼了,什么?袭人有孕?这可怎生是好?
养在外边?那毕竟是贾家正儿八经的子孙。
接回府里?宝玉不敢想贾政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左右踌躇间,焙茗咬牙道:“二爷,这可不是小事,回去跟老太太说了罢!”
袭人这会子听见宝玉醒了,在隔壁房间也呜呜咽咽哭起来,花母低声劝着她。
宝玉头又开始疼了,万念俱灰的往后一躺,只想着亖过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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