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提刀赶到时,高闻已被祁王府的暗卫拿下。林七衣衫规整地躺在床上,只是因着药劲还没过,尚处在昏迷之中。
领头暗卫上前向楚卿回禀情况,又寻问楚卿如何处置高闻。楚卿提刀站在寒风里,眼底眸光晦暗不明,静默半晌,没答他的话。
高闻被两名暗卫按在地上,想要开口争辩,一抬眼,正撞上楚卿森凉的目光。那一双淡漠的眼眸冷冷睨着他,从轻蔑中升出几分杀气,寒刀似的,割得他只想往地缝里躲。
领头暗卫看了看楚卿,又看了看高闻,心道这事肯定不会轻易罢休,他得赶紧回去请示王爷,遂看向楚卿:“楚二姑娘,里面的姑娘尚在昏迷,不妨您先带她回去修养。这里,有卑职在。”
楚卿注视着高闻,攥刀的手紧了紧,思量片刻,平定下心绪:“有劳了。”遂放下刀,进屋去背林七回房。
两名暗卫跟进来,想帮楚卿搭把手,楚卿婉言拒绝了。林七的身量虽清瘦,但个子高,楚卿背着她稍微有些吃力。恰好玉竹也追了上来,便跟着扶了一把。
走到门口时,楚卿顿下脚步,回眸吩咐暗卫:“把院子围起来,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暗卫领命,将高闻五花大绑丢进屋子,又按吩咐把整座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楚二的姑母楚暮前些日子带着小女儿远走省亲,眼下尚未还家。高弘储本来正在酒楼和他的狐朋狗友们酗酒,方从家丁那得知将军府出了事,也连忙乘车赶了回来。
因着喝了不少酒,高弘储半醉半醒没把事情听明白,临进门还在跟家丁骂楚卿:“小丫头片子反了天了,为着一个下贱的丫鬟敢软禁我儿子。我看她是叭拉狗咬月亮,不知天有多高了。”
一旁跟着的家丁闻言吓出一脑门的冷汗:“老爷,祁王府来了不少人,这回真出大事了。”
“什么?”高弘储登时顿住脚步,酒醒了大半,“祁王府的人来了?”
家丁擦了把冷汗:“可不是嘛,几十号人,黑压压地往少爷的院子外面一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蠢东西,你怎么不早说?”高弘储气得直接抬腿就是一脚,又忙转身火急火燎往反方向赶。
家丁平白挨了一脚,心里好生憋屈,忍不住暗骂高弘储欺软怕硬,管不住楚二小姐就拿他一个下人撒气。可埋怨归埋怨,他还得忍下憋屈跟上去,小心翼翼地询问:“老爷,您不去少爷那了?”
高弘储气得顿住脚步,又要抬脚踹他,想了想,觉得有**分,放下脚:“蠢货!苍蝇都飞不进去,我这么大的人能进去?带路,去找楚二。”
……
“小姐,姑老爷求见。”
楚卿坐在林七的床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见。”
林七尚在昏迷,她没心思同高家人争论。等林七醒来,用不着高弘储来找她,她自会去找高弘储算帐。到时候秋云的账、楚二的账,连着今晚林七的账,高家人一样也跑不了。
玉竹应声离开,没半刻钟,又来叩门:“小姐,夫人来了。”
楚卿皱了皱眉。依蒋氏的性子,无非就是来劝她放人。和尚念经尚能安抚人心,蒋氏却一贯只会念叨“算了吧,算了吧”,楚卿已经够烦了,不想再同蒋氏生气。
“三更半夜的,让她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楚卿吩咐完,准备出府给林七请位郎中。推开门,却发现玉竹没走。
“你怎么还在这?”楚卿问。
玉竹搅了搅手指:“小姐,您和夫人有快半个月没见了吧?”
楚卿想了想,似乎从上次记起楚二的死因,她就没再去过霜颐院。蒋氏也没来找过她。
玉竹又劝:“小姐,夫人请了郎中,让人进来给小七姐姐瞧一瞧吧!”
楚卿回眸看了看房内的林七,妥协了:“嗯,请进来吧!”
同蒋氏一起进来的是为灰袍素衣的郎中,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楚卿上下打量他一眼,觉得眼熟。蒋氏许是瞧出她的疑虑,忙上前解释:“小二,这是沈伯伯,忘了吗?”
一听姓沈,楚卿便猜到了。
沈问青,蒋氏那位青梅竹马。楚卿想到他为了蒋氏半生未娶,不由多看了一眼。
沈问青没注意到楚卿的打量,只是上前恭敬见礼,征求过楚卿的意见后,开始上前隔着帘帐为林七诊脉。
楚卿坐在一旁的矮脚圆桌前等着结果,蒋氏就一直站在她和沈问青之间,时不时来回踱步,显得有些局促。
楚卿不免心软,道了一声:“娘,坐会儿。”
蒋氏如同听到吩咐,忙过来直直坐下。甫一坐定才反应过来,方才楚卿喊她“娘”了。
她忍不住眼底含笑,犹豫片刻,看向楚卿:“小二,娘有话同你讲,方便出去一下吗?”
楚卿没想太多,直接开口:“等会儿。”
林七还在昏迷,她不放心把林七和沈问青单独留在这。
蒋氏却会错了意,交叠在膝上的手不由一颤:“小二……”许是因为紧张,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娘,娘对不住你。”
楚卿一心放在林七身上,听见蒋氏的话,不由愣了愣:“什么?”
蒋氏起身,语气几乎带着恳求:“小二,沈伯伯在这,我们出去说吧!”
楚卿放心不下林七,又不好当着外人驳蒋氏的面子,只好吩咐玉竹在房里守着,自己同蒋氏到了外面。
夜里风寒,楚卿出来前拿了一件外氅,到门口递给蒋氏。蒋氏明显一怔,眼眶竟有些泛红。
楚卿别过头不再看她,不轻不重道:“披上吧,外面冷。”
蒋氏接过外氅,顺从地披好,又犹豫一阵,才开口:“小二,从前是娘对不住你。”
楚卿不语。
蒋氏又道:“你爹走得早,娘也没本事。你长这么大,娘扪心自问,确实没照顾好你。可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小不争不抢,也不哭闹。娘确实没想到,你心里压着这么多委屈,竟会想不开跳湖。”
蒋氏说着,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小二,从前是娘糊涂。娘以为只要忍着、让着,不同高家人计较,这日子就能勉强熬下去。可你说得对,日子不是用来熬的,活得舒不舒坦,得靠自己争。”
这话由蒋氏说出来,楚卿不免有些诧异。可惜她不是楚二,没资格替楚二说原谅。所以她没接蒋氏的话,只是默默听她说下去。不管这个道歉是否有用,至少忏悔的人能心安些。
蒋氏继续道:“小二,娘没别的本事,这辈子只做了嫁给你爹这一件大事。你爹是个大英雄,娘跟着沾光,也捡来一个一品诰命的头衔。之前秋云那事是娘糊涂,若你还想让高闻偿命,娘这就去宫里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楚卿无奈苦笑,皇后娘娘执掌六宫,哪有闲工夫管将军府的家事。可她回眸望着蒋氏眼底一片炽热真诚,又不忍扫她的兴,只好道:“我明白了,娘,回去吧,外面冷。”
过了不多时,沈郎中替林七诊好脉,开了些安神养身的方子,确定林七无碍后,独自乘车回了杏林医馆。
楚卿守着林七没去送沈郎中。但她注意到,蒋氏和沈郎中相处时,一改憔悴病态,整个人都精神许多,不免心想:或许等他日离开将军府,沈郎中当是蒋氏的好归宿。
次日一早,林七苏醒。
楚卿在她床边守了一夜,见人安然无恙地醒来,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眼下没了忧虑,也该算帐了。
她换好衣裳,嘱咐林七再多休息片刻,独自一人去了高闻的院子。
也是赶巧,楚卿到的时候刚好撞见高弘储和把守的暗卫争执。
祁王府的暗卫不准高弘储入内,高弘储扯着脖子叫喊:“这是镇南将军府,不是你们祁王府,识相的都给本官滚开!”
高弘储如今还是朝中官员,没有楚卿的命令,祁王府暗卫不能擅自出手动他。他们拿高弘储没辙,只能拦着他不让他进去见高闻。至于高弘储怎么骂,只要不骂到祁王本人,这些暗卫便全当耳旁风。
高弘储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急败坏地扫视一圈,竟突然抽出了身旁暗卫腰间的刀。
他将长刀一横,指着门口的暗卫:“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本官才是将军府的一家之主。本官今天偏要进去,谁拦本官,别怪本官手下无情。”
“你敢!”
身后传来一声冷呵,高弘储回身,只见楚卿站在身后,一双冷眸轻蔑地睨着他,嗤笑一声:“姑父许是为官多年课业荒废,连将军府外的匾额都不识得了。我竟不知镇南将军府何时不姓楚,改姓高了。”
这话无疑是往高弘储的脊梁上戳,高弘储又气又臊,却不肯服软,他拿刀指向楚卿,岔开话茬:“楚二,你纵容一群外人在将军府肆意妄为,成何体统!”
楚卿偏不肯顺他的意,又把话转回来:“外人?我如今是圣上钦封的祁王妃,祁王府的人怎么能算外人。倒是姑父您,您鸠占鹊巢这么多年,是时候滚蛋了吧?”
语罢,楚卿无视比在身前的刀,绕过高弘储进了院子,临进门还吩咐:“既然高大人想进来,就放他进来吧!”
高弘储隐隐察觉世态不妙,一心思量着对策,怔在原地没动作。领头暗卫走过去,指尖在他手腕上一磕,刀便脱手落回到暗卫手中。
长刀反手入鞘,领头暗卫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却轻蔑:“高大人,不是谁提刀都有用。楚二姑娘还在等您,请吧!”
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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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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