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章书院书院是什么地方?别说是夫子,连入学的学子都要三审六考,但凡一项资质不过关,都摸不到鸿章书院的门槛。这祁王妃是不是疯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也敢大言不惭地想入鸿章书院?还想与周老先生等大儒比肩共事,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祁王怎么选了这么一个没见识的女人当王妃,丢人丢到圣上面前,看她怎么下台。”
席间的妃子和皇子开始窃窃私语,原本安静的殿内又喧闹起来。
跪在大殿中央的楚卿颔首不语,脊背却挺直。萧绛坐在席位间,刚好可以看到她低垂的眼眸。
在她的目光里,有处狂澜而不惊从容,也运筹帷幄、坚定决绝的孤勇。
这样的神色,他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也见到过。
那曾是他乏善可陈的岁月里,最灼眼的颜色。
皇帝沉默片刻,皱了皱眉,玉扳指敲在茶盏上,几声脆响,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原因。”皇帝沉声发问,语气严肃起来。
楚卿垂着眼眸,微微扬头,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鸿章书院缺一位策论先生,臣女斗胆效仿先贤,毛遂自荐。”
不提自己的诉求,反讲起鸿章书院的需要,倒是聪明。
“口气不小。”皇帝面色回转,朝身后的龙椅靠了靠,“鸿章书院乃大靖第一书院,你要做开山第一位女先生,得令书院的其他学生信服。朕准你先以学生的身份入院,三月末鸿章书院大考,若你能夺得榜首,再提做夫子的事。”
鸿章书院每年两次大考,不分年级和资历,所有学子一同参加考试,一同排榜。
皇帝虽然没答应楚卿的请求,但也算给了她机会。
离开皇宫后,楚卿回到将军府。她和林七说了大概的打算,二人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搬进鸿章书院。
鸿章书院的学生平时都住在书院里,楚卿三日后搬进去,这一走,以后一周才能回一次将军府。
蒋氏得知此事惊了一大跳,连夜赶到琼英院来问楚卿的情况。
“小二,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去鸿章书院了?”蒋氏满眼地不敢相信地看着楚卿。
楚卿正蹲在地上收拾书箱,闻言开玩笑道:“姑父从前不总念叨鸿章书院怎么怎么好嘛,天天琢磨着怎么把高闻送进去。可惜他那草包儿子不争气。高闻进不去,我替他进去看看。”
蒋氏长长叹出一口气:“小二,鸿章书院里都是男子,你一个姑娘家进去,万一传出些风言风语,你要如何自处,又要祁王的脸面往哪搁?”
楚卿起身,抱臂靠在书架上:“我可是鸿章书院第一名女学生,未来还可能是第一名女先生,祁王有什么怕丢脸的?他说不定还觉得倍张脸呢!”
“胡闹。”蒋氏皱着眉,“娘不求你大富大贵,更不敢奢求你像你父亲一样名垂千古。小二,娘就希望你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男人的事情有男人去做,你就安安分分等着出嫁,别折腾了,成吗?”
“娘,什么是男人的事情?什么又是女人的事情?”楚卿走到蒋氏对面坐下,问道,“楚暮姑姑也曾随外祖父远征边塞,可除了我们楚家人,还有人知道这件事吗?”
蒋氏忽然不知如何答话。
楚卿又道:“爹爹保家卫国是大靖英雄,姑姑领兵出征就是异类,是做了见不得光的丑事。娘,这个世道给女子的框架已经够多了,我们身为女子,何必再给自己上枷锁?”
蒋氏有些茫然,这些和她过往四十余年里身体力行的道理完全相悖。像她们这样的女子,自小受母亲言传身教,认为女子就该居于后宅,相夫教子。等嫁人生子,再把同样的规矩言传身教给自己的女儿。
可此刻眼前的人却告诉她,这些她安身立命的准则是牢笼、是枷锁、是困住女子的藩篱,必须被冲破。
对未知的本能畏惧令蒋氏的手微微颤抖,楚卿适时搭住她颤抖的手,道:“娘,从今往后,没有什么是不能奢望的,只要敢想,敢做,哪怕名垂千古,也不是奢望。”
蒋氏目光闪烁,反握住楚卿的手,没言语,心下却多了许多说不清的期望。
楚卿又道:“娘,我有非走不可的路,您也该替自己考虑考虑。若我日后离开将军府,您真打算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蒋氏这次出奇地没有反驳。
……
三日过得很快。
这日一早,林七备好马车,楚卿被蒋氏送着出门。三人在门口告别,楚卿正准备登车,一辆黑漆金边的马车从街角拐了进来。
楚卿认出驶来的马车,迈上马凳的脚又收了回来。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稳,车帘被修长的手指掀开一角。
萧绛隔着窗户看向楚卿:“上车。”
楚卿:“稀客啊!”
前面赶马的叶安小声嘀咕:“这都第几回了,不稀了。”
楚卿没听见叶安的话音,走到窗边问萧绛:“王爷怎么来了?”
萧绛:“路过。”
哦,那挺巧的,一个月路过好几回了吧?
楚卿笑了笑,吩咐林七带着行李上另一辆马车,自己则登上了萧绛的马车。
萧绛靠坐在软垫上,手边放着一个黑色的箱子。楚卿在他对面坐稳,他看了一眼身侧的箱子,示意楚卿:“给你的。”
楚卿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萧绛的一侧。二人之间只隔着一个木箱的距离,楚卿特意朝萧绛的方向闻了闻,只有淡淡的乌沉香的味道,没有她想找到的草药香。
她又收回思绪,低头翻看箱子。
木箱有三层,第一层放着鸿章书院的院服,第二层是一套笔墨纸砚。
笔墨纸砚皆是上品,尤其是这方砚台。去年砚宝斋的展会上,楚卿曾见过这方砚台,用料绝佳,雕刻精细,价格足以让京中大半权贵望而生畏。
楚卿有收集砚台的习惯,但碍于囊中羞涩,那时才放弃了一掷千金的念头。
“王爷,这砚台够换京中俩院子吧,就这么送我了?”楚卿抬眸问道。
萧绛垂着眼帘,淡淡回应:“原本不是为你准备的,如果你不介意,就收下。”
有这么送礼物的吗?
楚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故作潇洒道:“哦,没事,不介意,谁跟钱过不去呢!”
萧绛瞥她一眼,皱了皱眉:“抱歉,本王只是觉得这方砚台很适合你。”
楚卿一愣,萧绛在同她道歉?
只见萧绛剑眉紧锁,似乎在仔细措辞,顿了一瞬,才又道:“我没有敷衍你的意思。”
素来淡漠的眼底流露出几乎微不可查的愧疚,竟让这位一贯处变不惊的王爷看起来有些局促。
楚卿也不知怎么,嘴角忍不住地上扬:“没关系,请我吃顿饭就原谅你。”
萧绛不语,避开了她的目光。
楚卿继续翻箱子,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王爷,上次你问我楚钦楚大人的事,我没回答你。”
听见“楚钦”二字,萧绛立刻看向楚卿,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楚卿吸了口气:“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告诉你楚大人的事,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萧绛皱眉:“什么问题?”
很好,看来他的确感兴趣。
楚卿沉声开口:“去年中秋大火那日,王爷去过金庆宫吗?”
萧绛目光骤冷。
楚卿笑:“王爷去过。”
萧绛不答,反而问她:“你和楚钦,是什么关系?”
楚卿道:“王爷应该早已调查过我,还没查出我们的关系吗?”
萧绛的确早就查过,可无论是识于秉烛书斋师生,还是识于济州的恩人与被救者,都不像楚钦和楚卿的关系。
她们太像了,一样的狡猾,又一样的固执。
即使生着完全不同的容貌,有着完全不同的身份,萧绛仍时不时在楚卿身上看到故人的影子。
萧绛顿了顿,垂下眼眸:“那晚本王的确去过金庆宫。”
“去做什么?”楚卿追问。
萧绛抬眸看向他,目光中满是考量:“本王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该你了。”
这也叫回答?
她明明都猜出来了。
楚卿朝后靠了靠,抱臂道:“我认识楚大人很久了。”
这样应该不算骗他。
萧绛依旧沉沉看着她:“何时,因何相识?”
楚卿:“王爷也只回答了我一个问题,再问要加价的。”
萧绛便不再理她。
车内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轮压过青石路的声音。萧绛不说话,楚卿又翻开了第三层箱子。
第三层是一些书籍和笔记。笔记上是往年鸿章书院大考的题目和今年策论的主要方向。萧绛准备这些,八成是怕她拿不下榜首。
楚卿遂笑:“王爷,我们打个赌呗?”
萧绛淡淡看向她。
楚卿道:“如果我不用你准备的这些材料,也能拿下三月后的榜首,你陪我出一次城。”
萧绛:“出城做什么?”
楚卿不答:“王爷赌不赌吗?”
萧绛思量一瞬:“本王可以同你赌,但你要本王一个忙。”
楚卿想都没想:“好啊!”
萧绛:“……你先听本王说完。皇后娘娘有意为九公主找一位女先生,如果你方便,不如就由你来。”
楚卿心道,多大点事,不就是教书嘛,她老本行啊!
“嗯,可以。”楚卿爽快应下,“不过鸿章书院是封闭式管理,平日里我出来可能不方便。”
萧绛道:“这个你不用担心。鸿章书院每日酉时放课,祁王府的马车会准时来接你。”
楚卿问:“那我去哪给公主授课?”
萧绛:“皇宫出入不便,九公主已经到祁王府暂居。方便起见,以后每晚你到祁王府来。”
楚卿:“……”
这可真是太方便了。
已经掉进贼坑,楚卿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将军府离鸿章书院不远,二人交谈间已到了鸿章书院的正门前。
楚卿跳下马车,萧绛顺着窗口将箱子递给她:“放课后来正门,有人来接你。”
楚卿接过箱子,不解道:“今晚就要开课?这么急?”
萧绛剑眉微蹙,避开楚卿的目光:“不是,今晚你来祁王府,请你用膳。”
萧绛:不是说要请你吃饭,作为补偿。
楚卿:我随便说说的呀!
萧绛:……
——
关于“相夫教子”这点,女主从来没觉得这样不好,无论是在外打拼事业,还是在内照顾家庭,区别只在于取舍,选择没有高低贵贱。主内主外,都值得尊敬。
因为后面也有剧情涉及到这点,怕前面的剧情侧重点不同,令大家对女主产生误会,所以提前解释一下。
祝宝贝们阅读愉快,感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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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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