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楹醒过来时,只觉得脖子疼得像是要断了,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嘶……”她想抬手揉揉,却发现双手双脚都被粗硬的藤条紧紧缠了好几圈,勒得皮肉发疼,根本动弹不了半分。
她只能微微转动脖子,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里像是个天然洞穴,岩壁上渗着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混杂着潮湿的霉气,臭得她几欲作呕。
确认洞穴里除了自己再无他人后,钟楹认命般闭上眼,眼下只能寄望于祝祈和奚浔能尽快发现她失踪了。
可还没等她闭上多久,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声传来。
钟楹睁开眼,只见斜上方的阴影里,一坨黢黑的东西正艰难地朝着她的方向蠕动。
她瞬间警惕起来,打量着地上那团,这东西是人是鬼?若是扑过来,她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眼看着那东西越来越近,钟楹这才终于看清了,那是个人,是个比她更狼狈的人。
那人蓬头垢面,脸上黑的像是抹了层灰,看不清五官,双手双脚同样被藤条捆着,正趴在地上,双手反绑在身后使不上力,只能用下巴抵着地面,双腿使劲蹬着往前挪,活脱脱像个被困住的野人,看起来好不诡异。
钟楹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借着腰腹的力气,竟真的带着浑身的藤条往后挪了半尺。
于是,洞穴里上演了一出你追我逃的戏码。
“你跑什么呀!”那野人终于开口,声音听起来倒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只是有些含糊,“不对,我忘了,你也被绑着,跑不了。”
他顿了顿,换了个说法:“那你蠕动什么呀?”
蠕动?我?
钟楹有些想笑,要不要找个旁观者评评理,看看他俩到底谁的姿势更像是在蠕动?
刚说完,那人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模样似乎更落魄。他也不往前动了,而是狼狈的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靠着岩壁的借力挪到钟楹旁边,背靠着石壁停下,喘得像头刚跑完山路的牛。
“呼......累死我了。”他背和头都靠在石壁上,全然不顾上面不知是从哪儿留下来的水,颇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你也是被那个臭光头抓来的?”
钟楹看着他黑黢黢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同样被捆得结实的手脚,点了点头:“对。”
“死妖怪!等小爷获救了,必叫他生不如死!”少年猛地拔高声音,却像是扯到了身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倒抽着冷气说不出话来。
钟楹没理会他,继续闭目养神。脖子上的痛感还没消退,多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拉扯伤口。
过了半刻钟,少年又凑了过来:“欸,你叫什么?家住何方?怎么也被抓了?”
钟楹只觉得这人聒噪得很,索性闭紧嘴,装作没听见。
“你又不是哑巴聋子,装什么听不见?”少年不依不饶,见她依旧不理,便自顾自说开了,也不管对方答不答话。
“你别看小爷现在这副模样,其实都是中了那妖怪的诡计。”
他扬了扬下巴,“我可大有来头,就是眼下受了点伤,你放心,我肯定能带你逃出去,回头还要跟那妖怪风风光光大战一场,非打死他不可!就是现在得先养养精神。”
“你说他是妖?”钟楹终于动了动,开口问道。
“可不是嘛!”少年顿时来了劲,声音都亮了几分,“这臭蛇精,果然冷血得很。”
蛇精?
难怪白日里那女人碰钟楹手腕时,手指凉得像冰,原来是蛇妖。
少年被钟楹接了句话,话匣子瞬间又打开了,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才终于顿了顿,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怎么说咱们也算共患难一场吧?真要是有个万一,到了阴曹地府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钟楹扯了扯嘴角,“你不是说养精蓄锐后要带我逃出去吗?怎么一下就扯到死不死的了?”
“哦……我刚刚这么说了吗?”少年愣了一下,脸上有些窘迫,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恢复了那副神气样,“对,没错!我肯定要带你逃出去!”
钟楹真想给他翻个白眼,却又觉得犯不上,毕竟谁会跟个没头没脑的傻子计较这些。
见少年又要张嘴,钟楹抢先开口,“我叫江映疏,你别再说话了,很烦。”
少年一脸茫然:“?”
他这次明明没打算追问啊。
洞穴里终于安静下来,连水珠顺着石壁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可这安静没持续多久,洞口便传来了脚步声,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人心上。
钟楹转头看去,只见那个绑她来的光头男人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喂,臭妖怪!”少年又开了口,“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就敢抓我?我身上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你们整个蛇族都得来给我陪葬!”
阿奴轻 “啧” 了一声,听到最后一句话,本就阴沉的脸瞬间像结了层冰,眼神狠戾得吓人:“刑天谷谷主之子方云嵩,你这话还要说几遍?”
他步步走近,面色阴沉,“今日就算你老子来了,我也要当着他的面,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你又能奈我何?”
刑天谷谷主之子?
钟楹眼皮跳了跳,惊讶地看向身边的少年。
刑天谷她太熟了,方云嵩这个名字,她更是听了无数遍,甚至还时不时派人去打听他的消息。
原因无他,只因这位方云嵩,是她打娘胎里就定下的未婚夫。
人们吃饱喝足了总爱凑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而刑天谷谷主方玉宣与钟家前任家主钟无霜,便是当年最耐嚼的一段八卦。
传闻方玉宣幼时曾在钟家学艺,钟家规矩森严,他偏生是个刺头,行事鲁莽冲动,在钟家没少闯祸。
可偏偏是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竟吸引了年幼的钟无霜。
两人一同长大、一同练功、一同去山里捉小妖,是话本里写烂了的青梅竹马。
后来方玉宣回了刑天谷,两人也没断联系,书信往来从未停歇,那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对青梅竹马迟早要走到一起。
变故却出在钟无霜二十岁那年。
那年她传信给方玉宣,邀他去黄沙城一战,方玉宣如期赴约,在黄沙城的客栈里等了三日,钟无霜却始终没有出现,连一封解释的信都没有。
方玉宣等了三日,最后回到了刑天谷。
一月后,却从钟家传来消息,钟无霜成亲了,嫁的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修士,又过了一年,方玉宣也娶了刑天谷的一位长老之女。
五年后,钟楹出生,几乎同时,方玉宣的夫人也诞下了一子,便是方云嵩。
两家夫人怀胎时,便有了要结亲的说法,若是一男一女,便定下婚约,将来结为侠侣,若是两男或两女,便结为金兰或者拜为兄弟。
这话一出,世人的唾沫星子几乎要把钟无霜和方玉宣淹没。
有人骂钟无霜铁石心肠,说她当年爽约黄沙城,分明是负了方玉宣,如今却舔着脸要与刑天谷结亲,是把人当傻子耍。
亦有人骂方玉宣懦弱无能,说他被钟无霜那样对待,居然还肯点头,是个没骨气的软蛋。
那些难听的话,像是锋利的刀片,缠了钟家和刑天谷好些年。
钟楹从小听着这些闲话长大,却从不信世人嘴里的版本。
她太了解母亲了,钟无霜明明比谁都重诺,若非出了天大的变故,绝不会爽约黄沙城,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难到连解释都做不到。
可钟楹从没问过钟无霜。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翻出来,除了徒增伤感,什么也改变不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只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狼狈的方式,见到这位未婚夫。
洞穴里面变得有些冷,潮气钻进衣领,夏季本就穿的薄,钟楹打了个寒颤,才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
不管当年的纠葛如何,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从这蛇妖手里逃出去,总不能真让他俩在这里上演一出夫妻双双把命丢的戏码吧。
“好,我算你有骨气。”方云嵩被阿奴的话激得炸毛,梗着脖子吼道,“你最好能一直硬气下去!等我爹来了,看他不捉了你扒皮抽筋!”
钟楹看看方云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又看了看蛇妖脸上明摆着的“有种你就来”的挑衅,顿时一阵无语。
这愣头青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敌进我退?他现在逞口舌之快,别说活命,怕是死得更快。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阿奴白了他一眼,“放心,我定会在你爹来之前送你上路,等他到了,只能给你收尸。”
似是觉得跟方云嵩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阿奴转身走到钟楹跟前,捡起地上一根枯树枝,用梢头抵着她的下巴,力道不算重。
“青荷不见了,想来是被跟你同行的天师绑了。不过你放心,看在青荷的份上,我暂时不会动你,给我乖乖待着,别耍花样。”
“死蛇精!有本事冲我来!对一个姑娘动手动脚算什么本事?”方云嵩在一旁急得大吼,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藤条捆得死死的,只能原地扭动。
阿奴懒得理会,随手将树枝丢在地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转身便走了出去,连一个眼神都没再分给方云嵩。
洞穴里重归寂静,方云嵩喘了口气,立刻看向钟楹,“江姑娘,你别怕!你刚刚也听见了吧?我很有来头的,一定能保你平安出去!”
纵使此刻他蓬头垢面,脸上还沾着泥灰,倒像是完全没受影响,反倒先安慰起了钟楹。
钟楹毫不留情地拆台:“多谢,不过比起我,你自己似乎更狼狈些。”
方云嵩这人,钟楹以前也打听过,不学无术,生性顽劣,三天两头惹麻烦,除了那张脸长得还算周正,全身上下几乎挑不出半点好。
但今日一见,倒是还能再加上一条:蠢归蠢,心肠倒是不坏。
可心肠好眼下顶不了用,实力过硬才是王道。
方才听那蛇妖说,与他同行的女人怕是被奚浔和祝祈扣下了,钟楹只盼着那两人能快点找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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