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流璧转,转眼间就要开春了。
不知怎的,父皇似是突然想起了还有我这么个人物,近些天频频召唤。
我又回到了去年获宠的时日,仿佛这几个月就像做梦一样。
确实像做梦一样。
这还不如做梦。
我再次跪在殿中,冷眼看着梨花带雨的呈祥。
呈祥泪如雨下:“父皇,小十愿意去离国和亲!不能就此断送九姐姐的幸福啊,小十愿意去,这是小十该做的!”
是啊是啊,的确是你阴德的 。
没等父皇开口,有人便坐不住了。
自上次离别,已有三月有余。
他看起来更加清冷消瘦了些。
都冒出好多胡茬了。
他还说带我去踏青呢。
骗子。
……
夏毓皱眉厉声道:“呈祥公主何出此言?公主本就才回到皇上的身边,还未尽孝道,皇上还未享天伦之乐,公主就这般想要离开皇上吗?公主忍心看着皇上再次收到骨肉分离之痛吗?和亲的人选,九公主最合适不过了。”
你是懂曲线救国的。
父皇也开口劝道:“是啊是啊,就让小九去,你就好好陪在朕身边不好吗?”
你是懂谦让的。
好家伙,你们还真是有一种不顾当事人死活的善意啊。
“可是父皇…”
眼看着呈祥还要继续,我忍不住开麦:“停!”
三人齐唰唰看我。
“都别吵了,我去我去,我去行了吧。”
皇帝老儿扯开嘴皮笑了:“不愧是朕的小九,真是聪慧得体。”
我得你*****
……
离开大殿后,我独自站在抄手,放眼望向这金黄的牢笼。
身后很快传来脚步声。
有些人,光是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了。
“你就这么舍不得她吗?”
“去离国和亲是权宜之计,臣定不会让公主受半点委屈。”
夏毓站在我身后,可我不怎么想转身看他了。
“放屁。”
“公主?”
他有些诧异。
“从秋猎开始,从你抱着她回来的那一刻开始,我每天都在受委屈!”
“这宫里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主,你不知道我从青棠殿搬出来有多难受,你不知道我每日独自坐在院中有多难受,你不知道她抢走我披风有多难受,你不知道我生辰那天独自一人在雪中等你有多难受!”
“不…或许你知道,可是你不在乎是吗?”
我转身红着眼对他怒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忍着愣是不让它掉下来。
他眼底漫漫浮现我看不懂的情绪,似是悲凉又似是于深渊之中苦苦挣扎:“我…对不起,那天并非我故意爽约,那天我也…”
“现在我不想听别的。”
“我只想问你一句。”
我抬头转了转眼珠,快要溢出的泪水这才堪堪作罢:“千垣待你…如何?”
夏毓神色一顿,眸底翻涌着恍然,望着我动了动喉结,半晌才缓缓道:“千垣待我很好,若是没有千垣,我早就饿死在路边了。”
“那我便放心了。”
“你走吧。”
我别回头,背对着他。
沉默了些许,他只留下一句:
“九公主自己保重。”
身后渐渐没了声息。
我闭眼,两行清泪,滚滚而落。
…………
四月纷菲,春意袅袅。
宫里并不安宁,将相不断出进,就连晚上都有不断的马蹄车辘声。
可这些都与我没有关系。
我在我的玉璃轩里,安然过着小日子。
小梨最近有得忙,她在帮我和亲用的绣婚服。
每每看她那般辛劳,我就劝她不必认真。
谁知她听后更加用心:“虽说公主是去和亲的,但这是公主第一次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奴婢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奴婢只想帮公主好好绣一身婚服,盼望着揭开公主盖头的是位如意郎君。”
也不知道是跟谁了,小丫头一身倔脾气。
看她这样,我也不在说什么了。
四月十六是我去和亲的日子,父皇这些天倒是有意让我搬回青棠殿与呈祥同住。
谢谢,不过婉拒了哈。
这不存心找不痛快么。
他见我态度坚定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接二连三的赏赐我,那些东西都快要将我这小小的玉璃轩塞满了。
夏毓来了好几趟,我不愿见他,他便自己呆在院外。
听小梨说,他在院外的时候也没闲着,有时候帮忙浇花,有时候帮忙扫地,还会帮她绣婚服。
“他都绣了什么?”
“公主你看。”
是一张绣着海棠花样的红盖头。
谁家好人往盖头上绣海棠啊。
“真丑。”我不加掩饰表达嫌弃。
“那奴婢拿去改改?”
“就放那吧,到时候我盖上是丢他的脸。”
“是,公主。”
“诶,”我捏了捏小梨的脸蛋:“小梨,你说离国大皇子是怎样个人啊?”
“奴婢不知道。”小梨很实诚摇头:“只要对公主好,就是好人,是小梨要效忠的人。”
“傻丫头。”
我一时升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伸手就去挠她痒痒,惹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看着我的小宫女开心,我也开心。
小梨,以后的日子里要一直开心下去啊。
…………
四月十六,良辰吉日。
万里无云,光泻千里。
走完该走的程序,我盖上那张海棠盖头,坐上花轿出了宫门。
离开这座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曾经有段时光拼了命的往出逃,谁曾想如今这般轻易便出来了。
可笑的是,除了小梨没有一个人出来送我,就连送亲的队伍也只有稀碎的唢呐声。
太惨了。
萧青棠,你混得实在是太惨了。
我为自己叹了口气,就低头琢磨婚鞋去了。
你还别说,这鞋尖的两颗大珍珠真不错啊。这鞋子得保管好,什么时候日子不济,就拔下来换点钱。
今后嫁给了那什么大皇子,应该是在我有生之年两国再无交战。
那大皇子不论当不当皇帝,都会娶好多个小老婆,不当皇帝还好,当了皇帝那我玩不过后宫那些女人该怎么办,甄嬛传我才看了三遍…
不对,我可是 21 世纪新女性,我怎么能任由丈夫随意纳妾呢?
我……
算了,都这种时候了还什么新世纪女性啊。
我想,我应该是被同化了。
就在我思绪乱飞如小行星撞地球一般喷发勃涌时,他们落轿了。
我察觉不对,扯下盖头掀开帘子一看——
十几个人围着我跟轿子,在不起眼的小巷角。
这该死的熟悉感。
不过这次那些人先说话了:“奉我家主子的命,今日在这护公主周全,平安离开千垣。”
“主子?”
那人看了一眼我腰间。
我寻他的视线看去。
是夏毓送我的那枚玉佩。
……
我以自己性命威胁成功冲出小巷,在街上抢了一匹马直奔皇宫。
街上万人空巷狼藉不堪,到处是整齐待发的士兵,还有星点的火光。
那些士兵…
是离国的!
他们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皇宫…
不好!
不安似乌云般重重压在我心头,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咬破嘴唇,驾着骏马更快得像皇宫驶去。
……
宫门大开,处处杀意。
我一路小心躲避来到玉璃轩,寻不到小梨身影,只好转身去大殿。
我拼了命地往前跑,中途不慎摔了一跤,珠花宝钗碎了一地,就连我为日后视如家底的绣鞋都掉了。
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忍着痛意立马爬起来继续狂奔。
……
等我喘着气跑到大殿,这里早已被鲜血染尽了。
父皇、皇后、皇兄皇姐、宫女侍卫的尸身躺了一地,连城一把把长矛,同时朝我刺来。
我如失了智般,重重跌落在地上,张着嘴巴半天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冲击让我眼前模糊不堪,作呕的血气令我脾胃不停翻涌。
浑身血液倒流,顷刻间身子没了温度。
在一片尸身中,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小…小梨…小梨!”
我发了疯般朝小梨爬去将她抱在怀里。
怀里的少女脸色煞白,早已没了生息。
眼泪不要命掉在小梨脸上,我喊不出声,只能紧紧抱住她。
“嗒嗒…”
有人来了,步调轻盈愉悦。
我麻木看向门口。
呈祥逆着光一步一步走来,看见我这般狼狈,笑出了声。
“你…究竟是谁?”
我开口询问,这才发现声音哑得可怕。
呈祥在我眼前停下俯视着如一滩烂泥的我:“看来九公主知道了不少啊。那就都告诉你好了。”
她伸出指尖划在自己下颚,下一秒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出现在我视线里。
这便是她真实的模样吗?
“我本就不是你的什么胞妹。我本是离国人,特意前来千垣助大皇子一臂之力,控制千垣皇室。”
“大皇子自小受奸人所害流落千垣,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坐上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如今总算是大业将成,无人能挡了。不过那程闻秋到时有点本事,竟然能查出些苗头,幸好公主足够听大皇子的话…”
呈祥伸出指尖用力捏住我的下巴,逼着我与她对视。
“其实我们的计划本是将你取而代之,谁让你最受千垣皇帝的宠爱呢?可是,大皇子终是对你不忍心下手,所以我们就换了一种计划。反正到头来结果都一样,九公主,你说是不是啊?”
“哦对了,你生辰那天我知道他与你有约,可我就是不想让他去陪你,便以大业为由,缠了他一整晚。”
我死死盯着她,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千万个洞来。
“为什么?”
她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哈哈…九公主,你还真是个孩子啊。千垣早就是我们离国的囊中之物了,哪里还来那么多为什么。”
“皇帝老儿或是察觉到了什么,千军万马的往外调,谁能想到这贼人就在皇宫呢?”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其实你的父皇一开始确实对我半信半疑的。”
“你知道为什么他还是那般对你吗?”
我浑身血液在这一刻仿佛被冻住。
“是我告诉他,我在你身上下了离国特有毒药,如果不想你有事,就乖乖听我的话刻意疏远你…哈哈哈…”
红色的嫁衣现在就像一把把尖锐的剪刀,发了疯往我眼里猛刺。
我终是在这一刻崩溃,抱着小梨冰冷的身子嚎啕大哭,声嘶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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