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嘉一愣,滞缓地转头仰起一张苍白的小脸。
她紧咬着下唇,睫毛微微颤抖,眼眶里强忍了许久的眼泪一瞬间顺势落了下来。
晶莹的水滴顺着白皙的脸庞滑落,喻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下意识想用手背去蹭。
“别碰。”
小姑娘纤瘦的手腕却蓦地被一只宽大的手掌虚虚握了一下,一触即分。
梁孟津递给她一张纸。
喻嘉低头快速缓解了一会,吸了吸鼻子。
她重新抬起头,看见他下午就已经把那枚耳钉重新戴上了,随即面容窘迫地打了个招呼:“梁先生。”
眼前的男人沉沉地应了一声,镜片后漆黑深邃的眼眸看着她,让人一时间看不出喜怒。
喻嘉说话还带着鼻音:“一天之内让您看了两次笑话,真不好意思。”
确实有些丢人。
梁孟津没接这话,沉默着不言语,看向她手背的伤口。大片的红看着十分骇人,与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此处没什么人,酒保也不在。
连个应侍生也没有,安静出奇。
喻嘉把手往回撤一些,指尖紧张地屈起,随口搭着话:“……梁先生怎么也在京湾?”
梁孟津在旁坐下,沉声答:“会客。”
下午的事还历历在目,她想问明明不顺道为什么要送她。喻嘉转过头,却见梁孟津神色冷峻,眉峰轻蹙,似乎不想多说。
只得作罢。
不知为何,喻嘉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
也许是会客并不顺利,她没深想下去。
梁孟津穿着单薄的深色衬衫,上身的西装肩带将他挺括的身材勾勒得过分束缚禁欲,每一处都妥帖好看。
喻嘉不再看他,左手去拿药膏给自己上药,她一只手不太方便,只好一只手拿着,右手挣扎着去拧药膏的盖子。
身旁的人轻声一叹,几不可闻。
梁孟津从她手中抽走那一罐药膏,低声说:“我帮你。”
察觉到喻嘉想要犹豫拒绝的眼神,他用棉签沾了一点膏体,解释说:“京湾没有女应侍生,再不处理可能会起泡留疤。”
这样一来,喻嘉只好说:“那…那麻烦您了,梁先生。”
他淡淡嗯一声。
梁孟津手长腿长,不需要刻意拉进彼此的距离,两人中间始终隔着一个礼貌的空隙。
男人眉眼低垂,一面上药一边随口问道:“又和男朋友吵架了?”
喻嘉咬了咬唇,不说话但算是默认。
梁孟津抬眸扫她一眼。
顿了顿,他忽然说:“我没谈过,这种情况,应该分手吗。”
“什么?”
喻嘉愣了两秒。
梁孟津神色自若,旋即伸出一只手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沉声警告:“别乱动。”
他垂着眼,眼睫投下狭长的暗色。
肌肤相触,男人的指尖一顿。
喻嘉对此毫无异样,她微微惊讶:“您没有谈过恋爱吗?”
二十八岁的金融巨鳄,有钱有权,年轻有为,竟然没有谈过,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梁孟津上药的动作轻缓,不轻不重。闻言,他随口嗯了一声,旋即抬起头,眼神专注而沉冷:“疼吗。”
喻嘉摇了摇头,心里仍觉不可思议。
“是吗,我以为你刚才是疼哭的。”梁孟津勾唇。
“……”喻嘉老实说,“有一点吧。”
“娇气没什么不好。”
男人揶揄。
“……”
伤口上完药膏,他用绷带仔仔细细缠绕几圈固定,随即把冰袋轻轻覆上去。
梁孟津的包扎技术如他的人一般一丝不苟。
喻嘉抬眼尾的红褪去不少,她抬起右手,在半空翻转欣赏:“谢谢梁先生。”
口袋里手机一震一震,她右手不方便,只能左手往右边口袋里掏。
喻嘉刚解锁屏幕,手机忽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不知碰到哪里,微信里的舅妈杜岚的语音消息自动播放起来:
「怎么不回舅妈消息啊。小周那边到底什么态度,他愿不愿意帮咱们这个忙啊?」
「他爸爸不是做地产的龙头企业吗,这点小忙那应该就是举手之劳,你别太有负担。小周这么喜欢你,一定不会放在心上。再说了,只要你们俩结婚了,他们家怎么也不会坐视不理。」
「小嘉啊,你就看在你妈妈、你爷爷的份儿上,帮帮咱们家这次吧…」
喻嘉浑身一绷,立刻俯身去捡,然而梁孟津快她一步,迅速将手机息屏还给她。
语音停止外放。
周围的空气几近凝固。
喻嘉没想到他们家的事竟然让一个外人都听见了,她顾左右言其他,试图转移话题:“那个…我…我还有事,就先……”
“抱歉。”梁孟津站起来,眼神如常:“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无意听见。”
“不不,”这事又不怪人家听见,她忙摆手:“不用抱歉。听见就听见吧,刚才那个是我舅妈,公司近期出现一些问题,她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梁孟津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理解,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状似随意地与她闲聊:“所以她希望你找到你男友帮忙,以结婚为由?”
“嗯…”
他略一思索,并未过多评价,只说:“婚姻关系的确是一种巩固利益的方式。”
喻嘉轻叹一口气,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聊得太多,准备起身离开,四下看了一圈却已经有些忘记来时路了。
京湾很大,她来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倒真不记得了。
酒保临时给人顶班,现在才回来。
他看着吧台的两位,殷勤询问道:“尊贵的客人,要喝点什么吗?”
喻嘉没要,只是问他大厅怎么走。
酒保给她指路:“顺着这条路直走往前,看见一尊大卫雕像时左拐,有喷泉花坛那儿就是了。”
“谢谢。”她转头又对梁孟津说,“那我先走了梁先生,今天谢谢您替我包扎。”
“嗯。”
他转过身,问酒保要了一杯黑皮诺。
-
二楼包间的音乐狂欢半个多小时以后终于停歇,江皓琛奇怪道:“喻嘉怎么还没到,刚碰上的那个经理说人已经进来了呀。”
“该不会哪个不长眼的…”
京湾里头不乏一些富家纨绔,仗着有钱有势带着人来乱搞。
周煜驰眼神一沉,起身把桌上的水一饮而尽,大步出去找人。
京湾又大,找个人还是挺费劲。
周煜驰问了一圈,有个服务员说看见喻嘉往中央的庭院去了。
“哎驰哥,在那呢。”江皓琛眼尖地瞥见大老远有个穿粉色大衣的姑娘正往这边过来,赶紧和她招了招手:“喻嘉!”
周煜驰眉眼烦躁地扭过头。
两目相对,喻嘉自然也看见了他。
她不禁感慨,这还是回国后第一次和周煜驰见面。
男人穿着随意且休闲的运动系风冲锋衣,眉眼间已然褪去在校时的青涩,如今年轻气盛,更加桀骜不驯。
一张臭脸,从十几岁到现在仍未有太多变化。
“你乱跑什么?!”
周煜驰不由分说地过来拉住她,喻嘉往后退了几步,甩手没让他碰,语气紧绷:“手疼。”
“搞什么?”周煜驰眉头拧得更深了。
喻嘉抬头看着他:“江皓琛说你喝多了,让我来看看你。”
“我没喝多。”
“好。”她说。
那就是很清醒。
说完,她低眸往周煜驰身旁过去。
这时他才注意到,喻嘉右手掌心缠了一圈绷带,周煜驰拉着她的手腕往旁边带,语气软下来:“手上怎么回事,怎么弄的?”
“没什么事。我要先回去了。”
她说得很轻,仿佛只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下连在旁的江皓琛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转,最后先溜回包间。
“你在闹什么脾气?”
周煜驰目光锐利地盯着她,手腕处钳制她的力道加重。
“……”喻嘉心口一堵,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好笑。忍了又忍,她佯装无事地抬起头:“闹脾气。你不觉得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吗?”
“莫名其妙的航班号让你不开心,拍商业杂志让你不开心。”她咽了咽发涩的嗓子,眼眶再度滚烫起来:“还有出国前那一次。我很多时候…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也很想问问你,你在闹什么?”
她突如其来的眼泪让周煜驰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又最终都咽了下去。
“算了,反正你总有理由。”喻嘉说。
周煜驰眉头紧蹙,伸手要给她擦眼泪,一抬头却在不远处的露天吧台看见一个过分熟悉的背影。
他怔愣半晌,旋即臭着脸把人往墙边禁锢:“生我气?就因为那几件破事?我就不能有自己的脾气吗,你以为谁都跟他一样道貌岸然…”
“你在说什么唔——”
喻嘉猝不及防地被吻住,湿润的眼瞳微微睁大。通往大厅的这条路人不少,偶尔路过的服务员带着别样的笑容看他们,喻嘉面皮薄,一直拿左手推他。
周煜驰实在算不上温柔,亲她时还睁着一双狩猎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身后不远处的吧台。
不远处的男人似有所感,冷冷地撩动眼皮望过来,眼中毫无情绪,定定的,犹如一滩深潭。
二人换气瞬间,喻嘉终于得了空隙气愤地推开他,头脑霎时昏沉地厉害,脸色一瞬间通红:“你!你怎么可以随便就在这里…”
“我亲我自己女朋友,谁敢说闲话?”周煜驰理直气壮,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咄咄逼人:“还是你很怕别人看见,你怕谁看见?”
喻嘉觉得他荒谬至极,不可思议地说:“周煜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闭了闭眼睛,这才说:“我没那个意思。”
喻嘉咬了咬唇,斟酌许久,心力交瘁地说:“……我们之间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我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需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了。”
闻言,周煜驰浑身愣怔。
喻嘉看着他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或者以后不打算再进一步,请勇敢一点,早点告诉我。”
“这样对彼此都好。”
话音落下,她逃似得从周煜驰身边跑开。
周煜驰愣在原地,扭头再去看露天吧台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明明应该开心,却只觉得更加烦躁。
出了京湾大门,喻嘉终于能喘上一口气。附近的路边没有椅子,她干脆坐在了京湾门口的石阶上缓缓。
和周煜驰就要结束了吗?
在原地坐了很久,再站起来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她这才察觉到自己脑子又乱又昏,浑身发冷。
喻嘉眼前一黑,似乎倒进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怀中,似有若无的陌生松木香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好像被紧紧地抱在怀中,眼尾泪痕由人轻轻拭去。
“周煜驰…”
梁孟津粗粝的指腹重重摩挲过她殷红的唇瓣,沉声道:“又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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