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被她想着的、让她难过的,应该是快一年不见的妈妈。
她的眼泪,她的哭泣,与他这个人,没有半分关系。
有了这个认知,弥纪庭最终选择仰起头,对着门板冷静开口。
“需要帮你向电台那边请假吗?明天你好好在家休息。”
“不要碰我手机!”
里面的哭声停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鼻音浓重、炸毛般的抗拒。
“你走开!”
“……”
听她话音虽带着哭意,至少中气十足,弥纪庭顿时更放心了些。
他换了种方式,“我打开通风扇?里面水汽太重,容易窒息。”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
这是她不反对的意思。
弥纪庭摁下墙上的通风扇开关。
机器呼呼运作,搅动了空气。
即便如此,里面细微的、强忍着的啜泣,依旧断断续续钻进弥纪庭的耳朵。
她的难过与他无关。
他牢记着,此时贸然靠近,不合时宜地关心,只会惹怒她,让她更不自在。
他给不了她真正需要的安抚。
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退开,留出空间,等她一个人慢慢平复和消化。
弥纪庭从浴室门前退开,回到书房的电脑前。
屏幕上那页德文文献,十分钟之前就已经仔细看完了。
他压下鼠标,机械地滚动到下一页。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研究所的工作助理齐颜发来了新消息。
【弥老师,康复院刚才来电,说苏阿姨已经醒了,病情暂时稳定下来,请您和太太放心。】
弥纪庭的目光在“太太”二字上停留一瞬,然后熟练地删除这条记录。
【有劳。】
锁上屏幕,他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上个月去看望苏晚的母亲,纯粹是一时兴起。
他正好在那座城市出差,晚上忙完学术会议,临时联系疗养院却被告知,没有苏家少爷苏吾的亲自同意,任何人不能探视病人。
助理齐颜当即给苏吾打去电话,识趣地点开了外放。
电话那头背景音里有悠扬的古典钢琴乐,苏吾接通电话,带着惯有的散漫,说正在一个私人拍卖会,看中了一幅宋朝的工笔画,但是他最近手头很紧,颇为遗憾。
齐颜立刻听出弦外之音,不等弥纪庭发话,直接问那幅画什么价钱。
一千万。
这笔钱在顶尖的古董字画交易里不算什么,对弥家而言,更只是微不足道的数字。
弥纪庭想也没想就点头,示意齐颜通过银行转账过去。
钱到位不到一分钟,苏吾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弥纪庭私人的手机上。
弥纪庭挂断。
齐颜代为回复了过去,语气公事公办,【苏少,弥先生的意思,没有下一次。】
随后,弥纪庭才得以见到苏晚的母亲,却得知苏母刚被送进手术室经历了一场抢救。
难怪苏吾要全面封锁疗养院的消息。
原来苏吾自己也清楚,一旦苏晚的母亲过世,苏家就彻底没了可以拿捏苏晚的筹码,也就无法再稳住弥家。
至于堂堂弥家继承人,为何如此执着于苏家从外面接回来的、二房私生女苏晚。
全程陪同在旁的齐颜,肯定不知道原因,也绝对不敢多问一句。
-
浴室里有吹风筒的声音。
弥纪庭进主卧,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避免她着凉。
他脱掉西装,挂好,又解开衬衫的袖口,往上挽起两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吹风筒的声音停了。
他回书房关了电脑屏幕,回头时,苏晚从浴室出来了。
她的眼睛很红,还有点肿,哭得不轻。
浅色的浴袍带子系得松松垮垮,领口歪斜,露出小片锁骨的皮肤。
她在床沿坐下,习惯性地把右腿向内弯曲,压在自己身下,左腿落下来,光洁的脚踝裸露着,轻轻摆动,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地毯。
一下,两下,三下……像个无聊又倔强的孩子。
“弥纪庭。”
她看完了手机上的短视频,把那只蹭地毯的脚也收回了床上,侧边跪坐着。
弥纪庭回过神,顺手将早已倒好的蜂蜜水递给了她。
“谢谢。”
她接过去,小口地喝着,只喝掉一半,便把剩下半杯的杯子放在床头柜。
然后很乖地滑进靠内的一边床,拉高被子,压在下巴,闭上眼睛。
“晚安。”
她的嗓音里还能听出哭过的软糯。
“晚安。”
弥纪庭低声回应。
他看着她在被子里翻过身,面朝窗口,似乎仍在生着闷气,却让他再也看不见她的脸。
在浴室花了些时间处理。
他没动她喜欢的浴缸,只用旁边的淋浴,高效,快捷,冷水能让他迅速冷静。
所有不合时宜的、多余的情绪,发泄出来被水带走。
干干净净,没有痕迹。
就像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苏晚。
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他自己,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擦干头发,回到床边。
他已恢复一贯的冷静,睡衣扣子扣到最上一颗,平躺在苏晚身后,中间隔着不到半米。
他能捕捉到她清浅的、睡熟的呼吸,还有她身上散发的温热,和那股甜甜的桃子香气,这些属于她的,无声地侵占了他的领地。
同床共枕快一年,他们从来没有越界之举,今天在药店门前,他失控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那时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现在冷静下来,理智告诉他,不能勉强。
先不说婚内什么也是犯法的,一旦情况失控,她恐怕永远不会原谅他,而他,也会永远失去还能像现在这样留她在身边的可能。
他只能继续等。
等到有一天,她或许愿意真正睁开眼,看看他,真正接纳这段在他心里早已变质的不正常关系。
窗帘不透一丝光,床头夜灯也被他关掉。
卧室陷入纯粹的黑。
他拿过手机再次联系齐颜,让他通过电台那位追他的策划总监徐希希,迂回地帮苏晚请假。
听说徐希希追齐颜追得很紧,请假这事想必也不难办。
只是,该用什么理由解释他弥纪庭如此关心苏晚?
苏晚明确表示过,不想公开他们的关系。
弥纪庭最终放弃了这条迂回路线。
他重新坐起来,倾身,去拿苏晚枕头底下的手机,可以趁她睡着直接发邮件请假。
手臂压在她的颈后,嘶嘶呀呀的一阵碎响。
“你也没睡?”
黑暗中,苏晚忽然扭过头,清醒得完全没有睡意。
弥纪庭的动作僵住。
他维持着撑在她上方的姿势,极近地,看着她模糊的面容,低声解释。
“想拿你的手机,帮你请假。”
苏晚闭了眼睛,没动,沉默在蔓延。
过了好一会,她才轻声说,“不用请假,我明天能去……”
话音未落突然倒吸冷气,“嘶——”
“牙又疼了?”
“嗯……”
她疼得声音都变了调。
鼻尖酸意上涌的时候,一个轻柔而干燥的吻,落在她额头。
温热。
一瞬即逝。
“你在、干什么?!”
苏晚睁开眼,惊得往后缩了一下。
手下意识地捂住额头被亲到的地方。
卧室太安静,她缩在黑暗的床角落,似有自己的回音在周围环绕。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你刚才亲我的回礼,也可以理解为……别的任何意义,都随便你。”
苏晚看不见弥纪庭,心跳越来越剧烈,正要说,“我不需……”
耳边却又响起他带着漱口水薄荷清苦的平淡冷静的问题。
“你的牙,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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