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已经被拿下了,他瞪大了眼睛,被拖下去之前怎么都不相信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居然地位这么高。
马哲拿着令牌,让刘大人手下的仰主簿来介绍巴利郡的灾情。
仰主簿有些虚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强迫自己从容冷静下来,介绍道:“现在下游的洪涝灾害祸害了十个村庄不等,全部淹没,死亡人数大概五百人。现在流民都跑到了巴利郡,大概有三万多人,其中大部分已经感染了疫病,情况不太好......”
宋喜阖了阖眼,继续问:“现在巴利郡有多少粮食?开仓济粮没有?”
仰主簿小心翼翼瞧了瞧宋喜,就是这么瘦弱普通的女子,凌逸禾的贴身侍将马哲居然听命于她。于是说话也越发严谨起来。
“巴利郡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并没有开仓济粮.......”说到最后,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毕竟巴利郡的粮食,早就被他和刘大人亏空了。
宋喜平静审视他,“郡县怎么可能没有存粮?”
仰主簿磕磕巴巴回:“回姑娘,这几年收成不好,县里官吏们得吃饭啊,存粮就,就这样用完了.....”
宋喜挑挑眉,盯着他那一身玄色锦绣华裳,问:“只是给官吏发放了吗?”
仰主簿“嘭”的一声跪下,“姑娘,这,我,的确如此啊......”
宋喜抬起茶盏,冷眼瞧他。刚才刘大人敢那么正大光明找她要钱贪赃,县里的存粮,加上这两位小小县令衣着华丽,粮仓怎么可能全都是正常消耗?
“马哲。”宋喜轻声开口。
马哲站出来,低着头,等待宋喜发号施令。他突然觉得宋喜不像寻常百姓,一举一动都沉着冷静,像极了上位者。
“带着一队人马,抄家,把贪赃的银子全部找出来。”宋喜始终很平静,内心却有着一团火在烧。
马哲抬首,朗声道:“是!”
仰主簿不可置信仰头看着宋喜,跪着爬向她,企图抓着她的腿,却又被士兵拦住。
“姑娘,姑娘,您饶了我吧!我,我是清白的啊!我,我都是迫不得已的啊!”
“压入大牢。”宋喜捋了捋衣摆,低着头说。
立刻有人将哀嚎的仰主簿带了下去。
“将巴利郡的所有官吏带过来。”宋喜敲了敲桌面,命令道。
“是!”
*
巴利郡的官吏们一百多号人,此时站在堂子里,议论纷纷。
“听说石门城来了一个姑娘,神气的很,才来几炷香的功夫,就把刘大人和仰主簿关进大牢了!”
“是啊,听说还带了一队人去抄家呢!”
“真的啊?”
“千真万确!”
“这么厉害,到底是什么人物?”
“来了来了,别说话了,嘘——”
宋喜踏入房间,喧闹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小心翼翼带着探究瞧她。
她慢慢走到主位,视线在官吏们的面上流转一圈,才轻启朱唇。
“各位,我是奉凌逸禾的命令,来巴利郡救灾的。”
“我的名字叫宋喜,大家可以叫我,宋姑娘。”
下面的官吏们没出声,一个比一个把头压的更低,生害怕祸及自己。毕竟在刘大人的带领下,他们也不干净!
宋喜怎么看不出他们的心思,她道:“我来这里,是救灾的,不是来清理官场的。在座各位如若以前有不端行为,只要将钱款拿出,我不计较。”
“如今巴利郡灾民聚集,无家可归,疫病泛滥,百姓们奄奄一息。我相信各位的亲人朋友,可能有些也遭受了疫病。”
“面对洪涝和疫病双重考验,我们身为官吏,责任重大.......”
“这或许是你们官场生涯中最为严峻的挑战,也是你们表现自己的最佳时刻。你们是民众的指望和寄托,百姓们期待着你们的帮助,我们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这次救灾,如果有擅自逃离者,斩。”
“救灾期间每人每天补贴一两银子,重大立功者重重有赏。”
“我们紧密团结,一定可以克服困难!”
官吏们面面相觑,他们曾经也曾想过为百姓们服务,做一个好官。可是在刘大人和仰主簿的带领下,他们也变得利益熏心,迷失了自我。
宋喜这一番话说的激情洋溢,恩威并施,官吏们原先黯淡的眼睛也变得亮闪闪的,唤醒了当初上任的那一颗初心。
一个个七尺男儿,眼中也忍不住微微含泪,纷纷振臂高呼起来。
“抢洪救灾!”
“拯救百姓!”
宋喜望着热血男儿们,也不禁微微动容,微微一笑点头。
在宋喜的鼓舞下,官吏们纷纷有了干劲,组织了一对兵马和民众,前往决堤处修建防洪堤坝。
本来那些普通百姓们对官府早就失望至极,但是听闻宋喜给的丰厚报酬,纷纷踊跃报名参与修建堤坝。
宋喜和马哲等人提前服用了预防疫病的药,他们带的药材不多,此时只能熬成五大锅左右,慢慢分发着。等几日后药材到了,每个人都可以服用下去治病的药。
宋喜还组织了一些懂医术的郎中们,给一些重伤病人医治。
望着一双双麻木痛苦的眼睛,宋喜心抽痛不已。
大多数病人身上甚至已经发生溃烂,血与脓水交织,看起来触目惊心。但是宋喜也丝毫不嫌弃,学着郎中包扎的样子帮一位老婆婆包扎。
老婆婆推开阻止宋喜,“我这病,怕是治不好了。姑娘就算是提前服用了药,我也害怕传染你。姑娘还是走吧。”
宋喜一顿,看着老人脸上枯瘦的薄薄皮肤,手臂溃烂处也不知道化脓了多久。老人行动缓慢,每动一下,面容就扭曲一分。
宋喜于心不忍,还是说:“婆婆,你这个得清理化脓的地方,上药,才会好起来。”
老婆婆无奈地笑:“清理了又怎样,不是还会长出来吗?我已经是个老婆子了,命贱,姑娘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承诺您,治疗疫病的药方很快就会来的。”
“姑娘,谢谢你有这颗心,但是我知道啊,朝廷早就放弃我们了......哪里还会有什么药方呢?你这都是安慰我这个老婆子的话......”
宋喜扶着老婆婆小心翼翼坐下,态度很坚定,“必须得把化脓的地方清理了。”
老婆婆无奈摇头,“你这丫头,拿你没办法......”
宋喜很认真,低着头,动作尽量轻缓,却还是不小心碰到老婆婆的痛处,她发出小声的吸气声。
于是宋喜的动作也越发缓慢小心,生害怕伤害老婆婆。
清理包扎完毕,老婆婆抓住宋喜的手,小声对她说:“姑娘,我知道你有一颗善心,你的心意,咱们这些低贱如尘埃的贱民们都心领了。但是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
“朝廷都放弃我们了,你又何必呢?姑娘,你听我一句劝.....”
宋喜眸子一酸,喉咙哽咽,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我明白的。”
老婆婆无奈摆手,“我看你还是没明白啊......”
送别了老婆婆去临时安置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宋喜正打算为下一位病人包扎时,一个士兵急忙奔了过来。
这是马哲的手下,宋喜对他眼熟。
“姑娘,河堤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宋喜的心猛地坠下,急急忙忙跟着士兵去往河堤。
河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轰轰”声音,地面潮湿,男人们脱了上衣,人围成一圈,神情有些呆滞。
宋喜走近了,地上躺着几个男人,面色苍白,生死未卜。一个年轻的男人大声哭喊着推搡其中一个躺着的男人,“大哥,你别丢下我.......”
宋喜阖了阖眼,事态已经很清楚了。
马哲注意到宋喜,绕过人群,上前几步禀告:“姑娘,河水水流太大,冲走了十三个人,这几人也是咱们好不容易捞上来的。这里情况复杂,恐怕需要找一位更为资深的水利家。”
宋喜强撑着问:“你认识什么水利专家吗?”
马哲微微拧眉,“将军的军师,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对于水利也颇有研究。只是......”
“只是什么?”
“不知道将军是否同意他来,而且他现在在外地,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好,我来处理。”
马哲应是,低着头退下了。
宋喜遣散了围观的人群,让他们先好好休息。夜色朦胧,四处寂静,只有轰隆的水声还不断发出声音。
宋喜走进了四具尸体,在家属们惊讶的目光下,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头。
身为嫡长公主,身份尊贵。她并不喜欢下跪,逃亡生涯中,也只是在御厨选拔时无奈下跪。
但是现在,她心甘情愿下跪。她跪人性当中的高贵的善良,跪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跪命运不可预料的残忍。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此事我愿全力承担责任,我会给他们应有的尊荣,以及你们后半生的荣华。”
刚才满脸泪痕的年轻汉子走上前来,扶起宋喜,“姑娘,这也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这河水!只是可怜了我兄长......”
一位妇人也走了过来,用袖子擦干眼泪,“姑娘,我们分得清好坏,这件事怎么也怪不着你!”
“是啊,再说了,咱们修建河堤,为的也是咱们的家乡,不是为了下辈子的荣华富贵!”
“姑娘不要自责了......”
家属们面容带泪,强忍疼痛,纷纷在极力安慰宋喜。
内心自责的洪水几乎要淹没她,让她喘不过气。前几天匆忙赶路,今日忙碌一天从未休息,精神濒临崩溃。宋喜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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