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灯昏黄,忽闪忽明,有点儿凉。
阮晴晓从自己房间拿出一张净色的绒毯。
下山后,为了化解不愉快,三人相约搓一顿火锅。饭过中旬,柳敏之的丈夫带着心心和念念赶来凑热闹,之后的一大帮子人,糊里糊涂地订了个房间唱歌。
直到深夜,大家一一道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李霞和阮晴晓通过一次电话,知道女儿今晚回家,她留门了仍不放心,于是在客厅沙发上随便躺了一下,这一躺就睡了三个钟头。
阮晴晓轻手轻脚地替妈妈盖上绒毯。
“回来了。”李霞睡觉浅,丈夫过世后,落下的毛病。
“嗯。”阮晴晓端正坐着。
“去哪里玩了?几天夜不归宿。”李霞的语气不瘟不火,听不出她的心情好坏。
“不是我一个人,有玉岑,还有敏之。”阮晴晓捧起茶几上的茶杯,小心地汇报,“我们没有去很远的地方,就是青山那一带的风景区,玉岑心情不太好,想出去走走转转。”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那个叫柳敏之的同学,看样子就狡猾精明,你性子太直,跟她在一起,人家把你卖了你也不晓得,说不定还给人家数钱。”
阮晴晓噗嗤一笑,“她卖我干什么,我又不值钱。”
“你怎么不邀请玉岑来家里住?”李霞叠好绒毯,忿忿不平地说,“反正我这里永远给她留了一间房,我跟她爸不一样,不能光顾着自己潇洒,就不管女儿,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像什么话。”
“人家爸爸也不是不管女儿,就是男人嘛,肯定没有女人细心。”
“这就是没了爹和没了妈的区别。”李霞抱着绒毯站起来,走到厨房烧水的时候,语重心长地教导,“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呢,非但不领情,还越来越不听话。你自己想想,你没了爸爸,是不是还是很幸福。”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阮晴晓放下茶杯想进房。
“知道个屁。叫你在小叔叔的公司好好上班,你偏不,让你在这里找份工作,你也不喜欢,非要去其他城市,怎么,你还看不起自己家乡了?我告诉你,这几年家里发展可好了,不比什么上海北京差多少,你还瞧不起人,人家说不定瞧不上你。”
阮晴晓揉着太阳穴,“我没有瞧不起谁,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妈,我发现你的思想真的是天马行空,我都要跟不上你的节奏了。”
“一天到晚不着调,你这是废了,你快废了。”
“你的意思就是找个人嫁了,我就不会废?”
李霞不悦地啐道:“你这个样子,没人看得上。”
“行,我知道了。”阮晴晓开门进入卧室,而老妈的咒语还在家里回荡,“奔三的人了,一点不成熟,一事无成还不想嫁人。相亲怎么了,相亲是大环境下的趋势,你小时候的玩伴,那个段晓静,不就是相亲结了婚,人家现在在市里几套房,不工作光收租也是快活,你以为她多大本事,不就是找了个好男人……”
阮晴晓戴上耳机,把音乐调至最大声,她早已听腻了这些“道理”,好在自己前几年存了些积蓄,否则她在家里根本活不下去,在自己家夹缝中求生存,想想也是醉了。
晴晓不是没想过搬出去,可惜阮母不同意,如果晴晓坚持,母亲就会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不定还会跑到叔叔们家里,要求他们出来“主持公道”。
公道在人心,可往往人心难测,这些长辈们向来都是一个联盟,他们不会为了晚辈而得罪强势的大嫂,这不划算,光名声上,就要损失一大半。
微信始终很安静,没有人添加她为好友。
说不定他很忙。阮晴晓替人想了个借口。忙于工作的男人,更有魅力。
再往下翻,手指停在玉岑和敏之的微信上面。
敏之肯定哄着双胞胎睡觉了,不能打扰。
玉岑应该顺利进屋了吧,好像听到她和她爸通过电话,这会儿恐怕也不方便打扰。
思来想后,没有谁可以接受她的所有负面情绪。
夜更深了,也更凉了。
心有点痛,是无助的,又不得不忍受着。
寂寞,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玉岑一屁股坐在行李背包上,又一次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你在哪里?没有回家就不要答应我啊,我可以自己在外面住酒店,根本不用白跑一趟。”
“高速堵车,我也没办法。你去你姐家里,或者奶奶家,对对对,我给你奶奶打过电话,她……”
“不去,我说了不去,回来那天我已经去看过奶奶。”
“你……是你女儿吗?小女儿还是大女儿?”玉岑听到对面传来女人的声音,于是将手机更加贴紧耳朵。
“爸,你旁边有人吗?”
“一起旅游的朋友。”宋家国闪烁其词,“好了,不说了,手机早就没什么电。你自己想住哪里都行,你这么大了,这点小事不至于我操心,反正今晚上我是到不了的。”
“嘟嘟嘟……”
对方匆匆挂断了手机,宋玉岑也没什么反应,就这样瘫坐在地上,是自己家门口的地上,冰冷的地板,刚刚新换的大理石地板,所以连同大门也换了,换了门,当然也换了锁,于是身在他乡的宋玉岑,没了自己家的钥匙。
休年假回来的那天,宋玉岑照例先探望年迈的奶奶,奶奶和有病在身的大姑一起住,小小的两房,挤着奶奶和大姑一家人。所以,要强的玉岑,不可能麻烦奶奶。
玉岑有个大自己三岁的姐姐,可惜宋碧岑嫁的不好,夫家婆婆整天一副瞧不起姐姐娘家人的嘴脸,玉岑看了就反胃,所以她宁愿露宿街头,也不会去姐姐家里找不痛快。
胡乱翻看手机微信,几乎都是工作上的信息,她麻木地回复着,在哪里也逃不开自己做个机器人的命运。
再往下,是晴晓和敏之的微信。
晴晓回了家,干妈的嘴巴可以说上一整晚,如果自己再过去,怕是成为另一个枪口,算了,她有点怕。
敏之会不会陪着女儿们睡觉了?
玉岑心里亮着狐疑的灯。
“这么晚,准备去哪里?”贺翔洗了澡出来,浑身觉得舒坦。
不久前,好不容易哄着双胞胎睡觉,他本想抱着几天不见的妻子好好睡一觉,不料,柳敏之洗澡后,反而换上干净漂亮的裙子。
“你眼瞎吗?当然是出门。”柳敏之淡妆上阵,她向来都是自信满满,不需要浓妆艳抹。
“今天我不加班,就是想陪陪你,你……”作为男人,贺翔的语气稍稍弱了些。
“贺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柳敏之对丈夫的摇尾乞怜总是嗤之以鼻,“你是今晚上找不着打牌的兄弟,然后没办法了才带着心心念念去蹭火锅,你很聪明,知道自己一个人去,一定会被我赶走,带着心心念念才保险。”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到底也是留在家里陪你了。”贺翔有点急,想阻止柳敏之出门。
柳敏之才不会感动,“贺翔,麻烦你搞清楚一件事,留在家里,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再说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至少三百天都是在外面打牌不回家,我怎么就没有求你回家陪我,我也不稀罕你回家陪我,因为我柳敏之绝不是那种在家里等男人回来的女人。”
“敏之,你听我解释,我改,我真的改,我今天晚上不打,明天也不会,我就打一点工作牌,绝对不会……”
“诶,你别发誓,我怕雷公电母忙不过来。”柳敏之损人不带刺,“雷公电母光对付你一个就够他们折腾了,你就少给神仙添麻烦吧。”
说完,柳敏之拍了拍丈夫的脸,然后一扭头,潇洒地走进电梯。
贺翔似乎想起什么,便大声询问,“你约会对象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柳敏之在电梯里涂抹口红,听到贺翔最后的挣扎,不由得冷笑两声。
“啊……”邹植伸了懒腰爬起来,他一看手表,竟然睡了两个小时。
“等你喝酒真的是,唉,真的是见鬼。说好的半分钟,你让我直接睡了两个小时,还喝个屁,吃夜宵我就嫌晚了。”邹植骂骂咧咧,又不是很大声,看起来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大娄总的建议很好,我想一次性过审。”金泽诚在图纸上面标注划线,越忙越有精神。
邹植扫视地上的图纸,愁着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好了,总算完成。”
“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不叫不拘小节,是完全没有收拾东西的概念。”邹植蹲下来,一张一张地收拾图纸,“你真的应该找个女人了。”
“找女人?哈哈哈,跟你一样,找女人喝酒,把自己喝翻,再吐个爽……”突然间,脑子里闪过一个片段,金泽诚想起了白天的事,有个女人冒冒失失地闯入,留下一点痕迹。
是个电话号码。
“号码。”金泽诚也蹲下来,开始寻找那条号码,“有个号码,有张图纸上,写了个号码。”
“什么号码?很重要吗?”
“重要。”金泽诚斩钉截铁地看着朋友,其实内心已然震惊,他惊讶自己脱口而出了最真实的想法,仅仅是一个号码,他如此这般稀罕这个号码。
阮晴晓等的累了,她握着手机想睡,又不让自己轻易地打倒。
她说过,如果他擦掉电话号码,今后就老死不相往来。
“金,金先生……”打了个哈欠,晴晓的脸贴着手机屏幕,她的哈喇子流在了微信提示的那一栏。
有个新信息。
微信通讯录,多了一位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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