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皎拿起手机,瓷白的光照在脸上,映出她神情淡淡的眉眼。
她回道:[什么事不能微.信说?]
对面似乎在看手机,对话框很快切换成“正在输入中”。
s:[你的协议不要了?]
s:[还是要我亲自给你送下来?]
“……”岑皎差点忘了这事。
她和周颂时是协议结婚。
这事,连家里人都不知道。
暖色调的欧式吊灯下,蓝牙音箱里放着西语热歌,陈之昭坐在最中心散着牌,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天,没有人注意到她这里的动静。
她将冰冷的水尽数灌入喉间,而后转身走向二楼。
不同于一楼灯火通明,别墅二楼暗着灯,只书房门下倾泻出些许光晕。
岑皎在门前停下,抬手敲了两声,面前的房间毫无征兆地打开一道缝。
暖橙色的光束被颀长的身影遮去大半,眼前落下片阴影。
岑皎抬眼,率先开口:“协议呢?”
不同于之前的戏谑冷淡,周颂时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神情缓和了些,低眼对上她的视线:“在里面。”
岑皎目光落在他身后,远远看见书桌上散着两册纸页。
这是陈之昭的书房,周颂时和他关系好,借用一下也是正常。但她没经过陈之昭允许,进来不太合适。
而且,她也不是很想进去。
她抬眼看向周颂时:“那你拿给我。”
周颂时站直了身子,兀自弯了弯嘴角,答应得很快:“好啊。”
他难得这么好说话。
岑皎一怔,不由多看他一眼。
下一秒,她的腕间骤然一紧。
微凉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了房间里去。
*
“砰”的一声。
一楼热络的氛围忽然被楼上的一声巨响打破。
屋内一静,大家很快回过神,立刻有人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什么声音啊,吓了我一跳。”
“是门被风吹关了吧?”
“好像起风了,我去把窗户关上。”
被这么一惊扰,大家也玩乏了,都提议休息一下。
贝旎抿了口饮料,站起身伸了个拦腰,在一楼寻找岑皎的身影:“诶,皎皎呢?”
陈之昭听见她的声音,也看了一眼,想起来:“她刚才不还在么,好像去外面透气了。”
“这样啊。”贝旎睨了陈之昭一眼,坐到他身边的空位上,压低了声音,“我靠,周颂时在,你也不早说。”
陈之昭愣了愣,喝了口可乐,不解:“怎么了?”
贝旎随手拆开桌上的糖,很烦闷的样子:“早知道我就不叫皎皎来了。”
陈之昭迟钝地眨了眨眼:“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在闹别扭呢?”
说来,他们四人从小认识,一起长大,关系紧密到连彼此父母都互相认识。
可不知什么原因,高中毕业后,岑皎和周颂时的关系忽然就不清不楚地冷了下去。
关系闹得这么僵。
贝旎一度怀疑,他俩是不是偷偷谈了个恋爱,然后又分手了。
可她问了岑皎,岑皎也只告诉她,她和周颂时本来就话不投机,没话说很正常。
不对劲,很不对劲。
联想到岑皎早早离席,陈之昭半眯着眼,不确定道:“难道,岑姐是不高兴了?”
贝旎摇摇头:“倒也不至于,但他俩不是好久都没说过话了吗,是不是真闹掰了啊?”
陈之昭挑了挑眉,了然道:“那我等会去问问周哥呗?看他们到底怎么了。”
贝旎捋了捋头发,白了他眼:“你问什么,你能问清楚吗你。”
*
二楼书房。
岑皎猝不及防被拉进屋子,顺着惯性往前倾倒,眼看要摔下去,腰间一紧,被拦腰扶住。
岑皎回过头想要出去,被一只微凉的手攥住手臂,扼住了她的去路,眼看着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扶着门,往里推了推。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距离太近,岑皎抬头,头顶拂过他的下巴,鼻尖陡然漾开一股清淡好闻的鼠尾草香,木质调的冷感似有若无。
她愠色上脸,甩开他的手,质问的语气:“你干什么!”
周颂时被她一搡,顺势靠在门上,抱起臂,似笑非笑的:“不进来怎么签字啊?”
手腕仿佛尚有余温,岑皎面色不虞地揉了揉被攥住的腕骨,冷冷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正常点。”
周颂时被骂了也不恼,反倒煞有介事地低下头,距离不设防地拉近:“生气了?”
琥珀色的眼瞳扫过她微恼的神色,带着些饶有兴趣的笑意,游刃有余又坏得不行。
不知道想到什么,周颂时慢悠悠道:“你刚不是和别人笑得挺开心的么?”
他笑了笑:“他是谁啊?”
岑皎蹙起眉头:“?”
她下意识朝后退了退,深吸一口气。
明明是冷静的性格,却总是被周颂时勾起情绪的起伏。
说起来,岑皎讨厌他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周颂时是她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纨绔又轻慢,嘴里没几句真话。
再加上周颂时小时候很是叛逆,喜欢和她对着干,而岑皎也不是软弱的性子,两人便总是拌嘴。
一来二去,这种糟糕的相处模式就这么定下来了。
后来长大,岑皎不再较真,周颂时也稳重许多。
但他还是喜欢将她惹恼,再挨两句不痛不痒的骂。
怪幼稚的。
不喜欢他这副轻慢的态度,岑皎收敛起失控的心绪,再抬眸,她冷声:“不管是谁都跟你没关系。”
“别多管闲事。”
岑皎移开眼,径直来到桌前坐下,翻开结婚协议。
这份协议已经按两人意见修改过好几个版本,在律师帮助下,这版是最终定稿。
借着台灯的光,她逐一核对每一页的文字。
岑皎做事向来仔细妥帖,每一处空格,她都谨慎细微地确认完,才写下字迹。
她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笔尖终于在最后一条顿住——
“第七条,自领取结婚证书之日起满三年后,双方同意自愿办理离婚手续……”
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但在签名之前,岑皎还是想确认明晰。
她抿了抿唇,看向周颂时:“项目结束后就离婚,这是你答应的。”
周颂时半靠在书桌上,长腿交叠,手里随意拿着陈之昭桌上的摆件把玩。
闻言,他方才垂眼,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岑皎一怔,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像在暗里较劲,谁也没有先移开眼。
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两秒,他方才扯了扯嘴角,微微一哂。
“我有必要骗你?”
散漫的姿态,好似不屑。
也是。
说得好像他不愿意离婚一样。
他们本就没有感情,又有什么好纠缠的。
岑皎拿起笔,郑重其事地在一式两份的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好协议,岑皎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岑皎仍是不放心,站在门前转过身看他:“对了,我们的事情,你先不要说出去。”
顿了顿,她补充道:“特别是陈之昭和贝旎他们。”
并不是有意想隐瞒,而是岑皎根本没想好怎么应对好友反应。
周颂时站在书桌前,低眼把协议放进文件夹里,漫不经心地应道:“知道了。”
岑皎放下心,拧开门把手——
门一打开,她当场和门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陈之昭站在她面前,声音掩不住的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话音刚落。
他错开视线,伸手指向岑皎身后的人,面露惊色:“你,你怎么也在!”
陈之昭看了看岑皎,又看了看周颂时,目光在两人间逡巡,感觉CPU要烧了:“……你们?”
他本来是听了贝旎的教唆,准备上来向周颂时打听八卦的。却没想到八卦里的两个正主居然待在一起。
空气一瞬间凝滞。
岑皎不动声色把手里的结婚协议背到身后,开口:“我……”
“是我找她有事。”
周颂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扶着门框,理直气壮地看着陈之昭:“你别鬼鬼祟祟的行么,一惊一乍想吓死谁。”
岑皎垂下眼听他演戏,感叹周颂时虽然平时没个正经,却总在做坏事的时候很靠谱。
陈之昭本就是话多的性子,喋喋不休起来:“这我家,到底是谁鬼鬼祟祟啊,你们难不成……”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骤然闭了嘴,最后憋出来句:“你们干啥呢?”
异性好友间最忌讳谈暧昧的感情话题,这一点是陈之昭知道的。
但两人独处一室,总让人无法不多想。
楼下不知道聊到什么事情,突然哄堂大笑起来。衬得楼上更是诡异的安静。
“我朋友想开店,就有些问题想问她。”周颂时气定神闲,举起手上磨砂的文件夹一晃而过,反咬一口,“你瞎嚷嚷什么?”
岑皎轻攥着手,顺着说了下去:“对,我们聊了点事情,就忘记时间了。”
说着,她侧身往外走,朝陈之昭点点头:“明天早上还要看店,我先走了。
陈之昭微怔:“哦好,注意安全。”
……
陈之昭看着岑皎下楼的背影,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深究的必要。
谁不知道周颂时和岑皎性格不合,两个祖宗一个过于纨绔,一个又自恃清高,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
他们若是真有什么,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陈之昭不禁反思,他陡然间冒出来的想法,简直是玷污了大家十几年的友情。
他们几人从小就认识,互相什么秘密不知道,都知根知底的。要真有情况,不也该早就有了吗。
周颂时和岑皎又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陈之昭跟着周颂时一同走进书房,眉梢一挑:“刚刚贝旎还跟我说,你和岑姐好久没说话了,这是怎么?又和好了?”
周颂时拿着文件夹,拎起放在椅背的外套,搭在臂弯间朝外走,眼也不斜一下:“我什么时候不和她说话了。”
“那你们怎么……”陈之昭看着周颂时径直走出去,愣了愣,“你这是要回家了?敢情是在我家睡了个觉就走?”
周颂时“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陈之昭立刻控诉:“有你这样的吗!”
“别气啊,阿昭。”周颂时拖长语调,温吞着声音,边下楼梯,边抬眼看他,“下次请你吃饭。”
“我靠。”陈之昭莫名其妙被哄了一下,偏偏觉得非常受用。
他就像童话电影里被公主摸了下头的小动物,停住脚步,趴在了栏杆上,看着周颂时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由气笑着感叹:“真渣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