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王樾山。
炬蜉树一树攀天,却无叶与花,空枝满树,了无生机。
再次站在树下,心境已然不同。
她在这里听父君说他要与全族一同赴义,对父君的决定,她是半分都不理解。
凭什么冥府主失职,要整个太虚族陪葬。
凭什么冥府界属异世,异世其他人不需要出力。
能者多劳,又不是能者必须慷慨赴死。
风至,树无声。
“来都来了,就没必要藏头露面了吧。”
她只身前往异世,胜算全在卓鸣鹤那边,她都正大光明地站在这里,他来还藏匿身形?
乱石后扒出一只手,划伤斑驳,上面的伤刚刚才处理过,伸手的时间又有新血渗出,“咳咳,墨主,是我。”
衣衫破褛,血污遍布,发长毛长,头跟一个毛球一般,声音也沙哑难辨。
墨颜白看见这忽然出现的野怪,默默往后挪两步,“你……哪位?”
野怪激动地冲到墨颜白面前,“我是顾壹啊,你不记得我了?”
“顾……你的分身不应该长一样吗?”
她记得顾贰和顾肆是同一张脸,都不是野兽派啊。
被冥府追杀三天三夜的顾壹在墨颜白疑惑注视下慢一拍发现她的关注点:“情况紧迫,来不及处理个人卫生……先不说这个,俶鸣道呢?他没跟你一起来?”
虽然打架墨颜白一个就够了,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
“他?”墨颜白转了转黑曜般的珠子,“应该在霍家守着霍云书。”
顾壹不解:“霍云书有什么好守的,我让他找你来帮忙,人怎么还找没了。”
“因为我没答应。”
“啊?”顾壹想了很多应急方案,唯独没有想到墨颜白会拒绝出手,“你别闹,这种要紧关头,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你是太虚族人,太虚大义,你秉承主君意志,不会放任异世不管。”
为什么,谁都觉得她会救世?
明明他们称她侍魂主,称她弑神,跟救世主根本不是一路。
“万年前,他们逼霍云书杀我的时候,我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墨颜白捡了根粗长树枝,以炬蜉树为中心,找点画阵。
卓鸣鹤此刻不来,迟早都会到,她还要花时间找玉血笺,找卓鸣鹤给她挖的坑在哪,保险起见,先画个保命阵法。
不是谁都有资格杀她。
顾壹不知自己该先长吁还是短叹:“我知道异世亏欠你良多。”
太虚一夕间几乎消失干净,毫无预兆,琉璃柱最上面的名字也变了。
要知道,罪焘柱顶上的名字换换改改,也过了十余人,唯有琉璃柱上的太虚主君万古长存。
没有人觉得他会陨落,在琉璃柱更名前,没有人。
墨颜白将太虚主君取而代之,也没有人预料到这个结果。
与太虚主君相同的姓氏出现,所有人都在讶异究竟何人能顶替太虚主君成为异世第一。
在这之前,墨颜白极少出去,外界只知太虚族的少君天赋异禀,是太虚主君每每提及都会眉眼染上自豪的天才少女,但行事低调,不然她躲于王樾山避事也不会在外面被传成太虚大能。
琉璃柱记录了异世强者名单与他们所持的神器,墨颜白不仅取代其父君成为第一,她所持有的七件神器且皆具器灵的事震惊整个异世。
拾.
一时间,亲子弑父屠族以练邪术成就自身的传闻喧嚣尘上,再往后,就是墨颜白直穿各个世家、门派,连杀三日,将异世血染成河,堪堪留下八千活口,获得弑神的杀名。因为她的雷厉风行,许多人想除她又畏惧她深不见底的修为,为了掩耳盗铃,称她为侍魂主。
顾壹就好像有做不完的事,四处奔波,当时霍云书还未正式接手异世事务,顾壹一边要收拾墨颜白闯出的烂摊子,一边要物色人选,太虚族灭,异世虽度过劫难,太虚主君身死,羊群就好比失去头羊,失去了应有的秩序,挑选合适的掌事者亦是要紧。
一连被领到两只手都数不清数量的半塌山洞前的顾壹难得沉默,墨颜白这个疯子图省事,闭关者连山门都没来得及出,甚至眼睛都未睁开,就被她一剑挑死。
老一辈被墨颜白屠戮得干净,就留下几个真正淡泊名利,自在山水的。
“尸骨无存啊,顾长老,你看看她做的好事,老祖宗究竟何事得罪了她,让她直追到禁地,破开山门杀人啊?”
墨颜白杀完人缩回王樾一个人自在,被杀者的亲眷控诉无门,逮着顾壹可劲哭诉。
听得他头都大,又不能跑,太虚族就留下墨颜白一人,他要是不管,她就真孑然一身了。
太虚主君陨落,威名犹在,顾壹曾伴主君左右,所以他说的话多少有点分量,墨颜白弑父屠族的名声是弱了,滥杀的本性又传开了。
顾壹挨个上门解释的速度根本比不上她一剑一人,真相又不能广而告之,只能用一套隐晦的说辞为墨颜白辩解,效果甚微。
这位主脾性又大,不乐意解释,后来做的事愈发过分,被侵染的人是处理干净了,她的行事也荒诞起来。有人不愿看女儿被逼入冥府求到王樾山下,叩首十日,求墨颜白出手,所有人都以为那人寻了一个最不可能的救星,顾壹也觉得墨颜白顶多往结界处多塞几个消音咒,结果人不仅出山修理了史阁,还把史阁的六长老配给冥府祁虬,令众人瞠目结舌。
他都不知该怎么替她辩解,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这些年受了大苦啊。
可异世欠她,是阖族的命。
太虚不是被弑父屠族,而是为了异世,阖族献祭。
事实真相不能宣告,墨颜白承了无数骂名,如若不是登在琉璃柱上那一串金灿灿的名字,如若不是她的力量足够强大,她可能早就被挫骨扬灰了。
王樾山多年无人烟,荒草野生野长,炬蜉树下叠了数层枯萎的织花,是张天然画布。墨颜白施力,每一笔都落在覆土三寸下,势要将阵法的效果发挥到极致。
“亏欠?”阵法画完大半,墨颜白松松手筋,“阖族献祭是父君选的路,太虚选的路,所谓的既定天命。死透的人都毫无悔意,慷慨赴死,我一个苟活之人怎敢心生怨怼?”
“你一定要这么丧气地说话吗?”顾壹被墨颜白的态度气到,什么苟活之人,什么怎敢,她要不先回忆回忆自己做过的事再发言?
“不然呢?”墨颜白绘完地面阵法的最后一笔,绕着炬蜉树走了一圈。
长了十万年的树,可真是大。
她曾幻想过拥有一大片织花林,日日赏花温酒,可惜炬蜉树的种子出芽概率低,整个异世仅此一株。
就好像,整个世界,仅此一人,属太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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