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面包车一路颠簸，从石子路开上新路，终于缓过一阵，车里的人都面色发黄，无精打采。
温克炘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转半身，双手抱拳，抱歉道：“经费不够，各位见谅。”
温家本家在余市，此次灵魂桥使出行都由温家安排。温家虽是七门之一，但是族中长辈投资目浅，揽金能力远不如霍路两家，出行质量大打折扣。
幸亏这次灵魂桥派来的都是大老爷们，碍于面子，无法多说，只能一路忍过来，至于如何回去，各自都有了算盘。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认栽一次就够，多来真受不住。
“路先生，我问过镇上的亲戚，地图上标的位置近几年翻修过，现在是一个小区，原来的屋子应该都被推了，以前的老照片没什么用，很难找对地方。”
绛苏镇的行政级别低，但地方不小，温克炘提前托人打听消息，花了三天才打听到这些。
路双秦说了句知道，便挂掉电话。
车里，不知是谁哼了一声，开了吐槽的话头。
“又不是出现棘手的怨魂，霍路两家都派人来不说，非要我们停下手头的任务赶过来，这一车的人哪个不是有一堆任务要做，司灵失踪，灵魂桥的事不能耽搁，光是找柊裕山失踪的怨魂，我们都缺人手。”
“可不是，路双秦让我们坐火车过来，刚到站又要去机场接他，一看见是面包车，就黑着脸让手下的人去车行租车，又想白蹭又想要牌面，多大的脸。”
“路家有钱不假，但那股小家子气多少年都洗不干净。”
车上十六个人，一半是七家的人，一半是灵魂桥在外处收的灵魂桥使，灵魂桥使加入灵魂桥后受到庇护，寿命绵长，外貌上看不出年纪，能与七家联系的灵魂桥使几乎每一个都经历过二代以上变迁，单拎一个出来就是叔叔爷爷辈，左右都不好惹。
车子开进宾馆的停车场，温克炘收了大家的身份证去办入住，回来分房卡的时候看到两个人没等他分完就走了，招呼都没打，不管是七家内人还是灵魂桥使，温克炘自知管不了他们，权当没看见。
————
日头正中，苏曼等人帮林蓉晒一楼书房里的书，搬书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几册医书抄本，他们或多或少听前辈提过书名，和市面上的通用医书不同，这些抄本里面记的都是一纸难求的珍贵药方，药方稀奇，抄本也稀奇，几位医生眼睛都直了。
林蓉见他们对医书感兴趣，说：“这些书都是老傅和他的学生以前看过的，现在放在书房也只是放着，你们想看的话可以借回去，等看完再还回来，老傅不会介意的。”
“真的吗？”
“你们想看就看吧，不用拘束。”傅老拄着拐杖从楼上下来，林蓉立马走过去扶。
得到医书主人的允诺，大家跟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投进医书中，除了对稀缺抄本没兴趣的兜兜，没有人发现陌白不见了。
她伸长脖子往傅老后面张望，迟迟没动静，不断有人问傅老医书上的问题，她根本插不上话，直到院子里来了人。
隔着两三排人，兜兜的视线穿过人缝，隐约看到两个人进来，依身形，是两个男人，依苏曼和李蓓突然发亮的眼睛，是两个样貌不错的男人。
听他们和傅老寒暄，兜兜觉着其中一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主迎客入，人墙挪开，她才看清来人，诧异道：“叔？”
霍云书抬眸，看到呆站在客厅里的侄女，同样诧异：“你怎么在这？”
傅老：“你们认识？”
“兮容是大哥的女儿，是我的侄女。”
“原来霍家的闺女，都是一家人，来，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大家快一起坐下吃。”林蓉去厨房把烧好的菜端出来，苏曼进去帮她打下手。
承霍云书的面子，兜兜和傅老之间只隔了一个霍云书，和霍云书同行的魏子懿坐在另一侧，中间有一个位置留给在厨房忙碌的林蓉，苏曼不在，李蓓自以为能和傅老搭上话，结果隔着两个人，连眼神交流都难。
“兜兜现在在实习了吧？”
一个实习生比在场的主治主任更受傅老关注，被问了很多学业上的问题，同时也惹了一堆眼红。
“嗯，在市一院的中医院实习。”
“市一院好啊，傅爷爷有很多学生在市一院工作，带你的医生是哪位？”
“傅老，”李蓓忍不住插一嘴，“她说的市一院是周市那个三甲医院，带她的是您的得意门生，陌白。”
陌白的名字终于被提及，兜兜正想问陌医师怎么不见了，发现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老人突然铁青一张脸，怒道：“她已经不是我的学生了，我教不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人！”
“怎么……”
霍云书抓住她的手腕，制止她出声。
“叔，你干什么？”
“冷静点，这不是你能闹的地方。”
兜兜委屈想：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让她冷静？
拾陆.
送走不请自来的客人，素华煮了一小碗粥，拌榨菜吃，简单解决中饭，她打算去后院割一些青菜，晚上炒菜吃。
推开门，入眼都是新鲜的时蔬，恍惚间，她好像看到那个忙碌的身影，播种施肥，累了就在茂盛的柑橘树下乘凉休憩片刻，柑橘熟了，摘一箩筐寄给她，明明有好多话想说，却只在纸条上写“果甜，多吃”，另附上一罐自制的金银花。
“咳咳。”
树后突然有动静，素华竖起手里的小弯刀，壮胆子呵道：“谁在那？”
“叶女士？”虽然神志才恢复清醒，但陌白还是能认出此时拿刀对她的人是上个礼拜去中医院配香囊的叶笙叶女士。
“陌医生？你为什么在我家？”素华也认出了陌白，奇怪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家后院。
“我来绛苏镇看望老师，正打算回去，结果刚刚犯低血糖，事急从权，所以进来摘了一个橘子吃，缓一缓。”陌白解释道，“我正打算去找这家主人，没想到你出来了，很抱歉不请自来，误入你家的院子，橘子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一个橘子而已，值不了几个钱。”素华偷偷把小弯刀放在到身后，防止吓到陌白，“你现在身体还好吗，要不要进来坐坐？我有一盒巧克力。”她走过去，向陌白伸手，想拉她起来。
陌白摊开手掌，手心都是土灰，示意不想弄脏素华的手，侧身去扶柑橘树。
手一触到树身，突然一股暖流传入指尖。
神台又清明几分。
这树……
她仰头看向树冠，尖尖上长了一片新叶，兀地，叶断茎留，落叶飘过眼前，划了一道线。
“陌医生？”素华唤她。
陌白收回扶树的手，跟在素华身后进屋。
素华的房子和傅老的房子在同一个小区，大体结构差不多，都是三开间两层楼，只是素华这里的装修更简洁，部分家具连上面的防尘罩都没有摘。
“我刚回来不久，没来得及收拾。”素华解释道，“你在这里稍坐一下，我上去拿巧克力。”
陌白正想推辞，后又想了想，转了话：“麻烦叶女士。”
素华面向楼梯，在陌白看不到的地方，神情低落，眼泪蓄满眼眶。褪去明星光环，听到别人喊她本姓，总会勾起曾经的记忆，那人的音容笑貌虽有些久远，但是他唤的“笙笙”如犹言在耳。
空荡荡的客厅，消去二楼的动静，没有一点声音，落针可闻。突然，墙上的电视机屏幕闪白花，电流一过，一个女人出现在屏幕里，歌声和欢呼声交织通过音响传出。
虽然化了妆，但是凭五官可以认出这个女人是素华，播放的这段是她参加某个歌手节目的视频。
放在电视机柜第一档的DVD亮灯，现在的年代，DVD很少见，把视频刻录在光盘里也很少见。
陌白转了转手腕，“你想让我看什么？”
窗外风过，吹动白色窗帘，又过，防尘罩沙沙作响。
“我这人一向公平，你既救我，我便还你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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