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血乌啼·伍·陆

伍.

“你终于愿意告诉我真相了吗?”

隐隐烛火旁的手现出脉络分明的青筋。

墨颜白瞧见霍云书隐而不发的反应,挪开眼去看亭外。

“你苦苦追问这么多年又是为何?”

一阵风过,吹落树上稀稀拉拉的枯叶,为这小院平添萧条。

“异世几乎所有家族都有人死于我手,他们中有人想向我讨要说法,有人想让我血债血偿,但无一不被拦在王樾山门前。他们在我这没有得到过任何回答,你觉得你与他们有何不同吗?”

“他们不再追究,只因他们默认你是嗜杀成性的侍魂主,但我不信,我与你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你不是那般的人。可我也不信我的外祖和他的族人是该死之人,你为什么迟迟不愿告诉我真相?我以为我们应该是……朋友,彼此不该藏着秘密。”

“不该藏着秘密?”墨颜白幽声重复一遍霍云书的最后一句话,“你向我隐瞒贪狼之事时念及过你所谓的朋友吗?”

霍云书理亏声竭,一股热浪涌上两颊,悄悄别过脸,不想被墨颜白看到。

墨颜白专注地盯着落一地的枯叶,对霍云书的窘迫丝毫未觉,她清楚霍云书隐瞒贪狼无非是他觉得她隐瞒在先,想用贪狼的消息换空虚境的真相。

但霍云书耻于他视认友人间无话不藏,而他却也做了隐瞒之事,虽事出有缘,终究有悖于他先前所言,现被墨颜白一语道破,整个人都快被点着了。

半晌,身旁太过安静,久久未有人说话,墨颜白才转回来看,一只滚红的耳朵闯入视线,她怔了一下,嘴快过脑子地说:“你有病吧。”

先是冻手示弱,再是冻耳朵,霍云书真的不会计划碰瓷她,然后逼她接手他的烂摊子吧?

霍云书深陷自我反省,没有听见墨颜白的话,额头猝不及防贴上一只冰凉的手,冰到他本能后退,但看见手主人的脸,又默默把额头贴回去,那手却已回袖中。

“你没发烧,脸和耳朵怎么那么红?”

“……气闷。”

墨颜白勾了勾一侧的嘴角,懒得戳破霍云书的谎话,“你查到一些关于空虚境的消息,但是坚持问我,应该是那些消息佐证不了你心里的那个答案,可无论你问多少遍,我都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即便如此,你仍想知道吗?”

“天阶不会选一个嗜杀的人。”

能走过天阶的人必是天选之人,必是于异世有益的人。

墨颜白闯过天阶便意味着他们是一类人,哪怕世人毁誉,他仍相信。

“如果我够强呢?”

霍云书笃定:“不可能。”

“你别忘了,论术法,我算是你的前辈。”

“不可能。”

红脸上的眼睛格外坚定,墨颜白忽而记起天阶之上赠予她的箴言,她这一世注定要做一个无名之人,行的道注定无人理解。

霍云书也不能理解,不能懂,他必须不,千般怨万般恶都该随她而散。

顾壹走时说她是个疯子,为了抗衡一个恶,选择和另一个有世仇的恶联手。

她,在太虚灭族时就疯了。

陆.

墨颜白坐到凉亭的长椅上,挑了一根舒服的圆柱靠,长袖盖过指尖,将整个人都包的严实。

“父君带族人献祭,虽然成功重新封印冥府渊的暴乱,但是有一种生物从冥府渊逃了出来。”

圆月被乌云遮挡,暗雷作作。

“这种生物有极强的生命力,还有传染能力,凡是接触过它的人都会成为它的同类,感染它的人看起来与往日无异,但是一旦发病可毁一方。它喜欢选择强者寄生感染,将他们变成毁天灭地的棋子,我给它们取了一个名字,叫棋廆。”

霍云书想到空虚境境主的疯病,拿新生儿练邪术,空虚境百年方开启一次,与世隔绝,境主是空虚境的第一话事人,他的命令没有人不敢遵从,若是让境主实施他的计划,整个空虚境都将成为如同冥府渊一样的炼狱。

“贪狼是这种生物的变异体,他从怨而生,却有人的意识。代表录入魂书钥匙的胎光,代表生者身份来历的爽灵,代表生者意念的幽精,此乃三魂。尸狗身识,伏矢灵慧,雀阴舌识,吞贼耳识,非毒眼识,除秽意识,臭肺鼻识,这是七魄,又各具喜、怒、哀、惧、爱、恶、欲。贪狼只有一魂幽精,一魄怒,一魄惧,一魄恶,三魄欲。而棋廆没有三魂,三魄恶,三魄欲。被棋廆彻底侵蚀的人也会失去他的三魂,七魄被棋廆的六魄恶欲取代。”

异世各族的强者基本都是常年闭关的人,少有几个会行走人前,空虚境的境主却不同,他执掌一境,每日有朝会,需要面对许多人,他能被棋廆感染,那么剩下的人定然无一幸免。

“所以你杀的那些人都是感染棋廆的人。”追查多年的谜底被揭开,霍云书却觉得更加沉重,“你为什么现在才肯告诉我,如果当年你将真相告知,你在异世不至于被冠上侍魂主的凶名,你我……之间更不会成为今日境况。”

也许他们之间的婚约还在,也许他们还有未来。

“我必须回一趟灵魂桥,异世的事只能交给你,你有必要知道需要面对的敌人有哪些。卓鸣鹤与贪狼勾结,贪狼被我重伤逃逸,他们势必会想用更厉害的方法除掉我。我虽已在万年前将棋廆斩草除根,但春风吹又生,棋廆生于冥府渊,难保万年过去,它会重生再次临世。”

一串黑墨流字窜出墨颜白袖中,直冲霍云书的嘴,长长的墨汁环绕霍云书的脑袋,如果顾壹此刻在这里,一眼就能瞧出这是太虚禁言咒,他遭受两次的禁言咒术。

霍云书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墨汁一点一点渗入他的嘴唇,直到最后,他再也说不出“棋廆”二字。

“为何……”

墨颜白艰难地将手交叉藏进衣袖中,起身说:“迄今为止,只有我能与之抗衡,它的存在对异世和三千世而言太过恐怖,你能集齐那些人已是不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人心惶惶。我走之后,你禁不起一次临阵倒戈,每一步都必须算在卓鸣鹤的前面,太虚最多能得两日清净。两日后,我希望卓鸣鹤看见的是人去楼空的太虚,至于搬去哪里,我想你应该有计划了。”

两日不是墨颜白要逼他们离开太虚的时间,而是艮元安那个武夫能争取到的最多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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