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千日绯·玖·拾

玖.

经夜宴风波后,陌白从小小司丞升为钦天监客卿,见人不必行礼,不用去钦天监点卯,来去自由。

晚膳时,裴苍云第三百九十八次发问:“你真的不是山塘或者江北的遗孤?”

今夜,裴苍云兴致颇高,又逢明日太傅回家省亲,不用去上林苑上课,她特地让望月宫的小厨房温了两壶酒,送到昔琮阁上,想与陌白一起边饮酒,边赏花。

可惜前日入夜一场大雨,将盛放的花打残落地,如今能看的只有蔫了的残枝。

陌白看她醉醺醺的模样,多了点耐心,戳戳裴苍云的脸,说,“最后一遍,我若是,真相大白之日就不止五年了。”

“张首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他都已经是首辅了,除了皇位,他什么都能得到,为了一笔钱,不,两笔钱,残害同胞,他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区区首辅算什么,更往上是你舅舅,再往上是永生不死,人活着总会有贪念,只看他们的能力能不能支持他们拿到想要的。”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问完最后一个问题,裴苍云没有听到陌白的回答就枕在陌白的手上彻底醉倒于桌案。

陌白从裴苍云的脸下抽出手,顾自饮酒,喝了两三口,酒壶见底,又倒两下,一滴不剩。

“咏覃斋的松树下埋的酒能喝吗?”

柱子大片黑色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

玄色长袍,银冠束发,若手中没有一把开刃见血的利剑,该是一副恣意行酒夜会图。

“今夜无月,花开要缓缓了。”

剑尖拖地,如阎王索命,发出刺耳声响。

裴苍云醉得不省人事,动静再大也吵不醒她。

“你究竟是何人?”

陌白不惧亦不答,静静地看天上薄云飘。

“少年登高者,无一不心志坚定,心思狠绝,幼时历尽千难万险方才自立。而你背后无世家、无亲眷,只有李炻倐。”

“圣人名讳,尔敢直呼?”

长剑一指,直戳喉间。

剑光来得快及,她却不躲,直直地看着他。

传言江北突然兵变,驻守阵地的骁勇将军死守城门五日,第五日城门破,腐尸万里,北江的水至今带着尸臭味,无人敢用江水。骁勇将军重伤被俘,得知妻儿部下俱丧命敌军刀下,不愿在敌营苟且,一恢复行动能力就伺机刺杀敌营主帅,又被俘后自刎于囚牢中。

“你是江北骁勇将军之子。”

尖锋堪堪停在距离喉咙一毫处。

暗处,司灵强按住玄易,“切勿冲动行事。”

玄易急道:“可他都向主上刺剑了,主上她尚未恢复,剑偏之丝毫都可能要她的命!”

“玄易!她是主上,我们除了信她听她,不能再做其他。”

玄易双手握拳,狠狠砸后面的砖墙泄愤。

耳侧的碎发被剑气带起,陌白后仰,离开剑的攻击范围,悠哉转酒杯,“你于殿前呵斥制止我是怕我阻你证道之路,对吧,国师大人?”

月光漏出云缝,阴影消散,露出来人瘦削的脸庞。

“李炻倐的暗部在江北捡到你,养你长大,予你地位,他一介帝王,图你什么呢?图你能扳倒他的右臂,巩固他的大唐吗?你自己心里清楚,所侍的圣人里子是一个虚伪至极的小人,你父亲自刎留下的忠诚根本不值他为你付出这些。张乾的命小,首辅和张家势大,我猜他是不是跟你说再等等,念在他对你的养育之恩,等张乾告老还乡,等他的死不会造成朝局动荡,再准你报仇?”

“你到底想说什么?”

“知道养大自己的人其实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很难受吧。”

一边佯装被李炻倐安抚住,随时随地表忠心,一边利用钦天监的地位蚕食张家和皇家的势力。

拾.

从知道圣人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起,他想了整整三个月,张乾为财出卖同僚,可圣人又是为了什么?

一国之主,坐拥无尽的权势财力,能让他摒弃仁君之道的,唯有永生!

陌白:“玉琞宫的秽罗是被圈养的。”

“你是说,等等,”他惊愤举剑又近两寸,“那晚是你?”

“啊。”陌白仿佛才想起那晚在玉琞宫对他做的事,两指扣住剑头挪开,毫无歉意地说:“你脸上的红印是我掐的,怕你泄露我的行踪,只能委屈你小失忆一下。”

“你!”他气结,世间怎有如此厚颜的女子?

陌白不想听他翻旧账,“李炻倐圈养秽罗失败,怕引火烧身,将它关在玉琞宫里,后来发生的就是你记忆中的那些。”

包括城郊的那只秽罗,应是队伍中遗漏的一只。

关于秽罗,陌白不打算悉数告诉他,浅浅说了它的来源和害处,便略过。

陌白摸了摸裴苍云的发际,“裴家与你是一块的,苍云是真的讨厌你,碰巧遂了她父亲的意,做出国师与裴家不和的假象。”

裳云公主在世家的地位如同国师在官场,其母是先帝疼爱的嫡公主,其父是天下学者师,裴家无论在世家还是在寒门都具有极高的尊崇地位。

李炻倐不会准许自己最宠信的两家走在一起,他想让国师娶裳云公主不过是试探,试探双方的不二心。

他与裴家暗中来往之事除了裴苍云的父亲,绝无第三人知晓,据他所知,陌白没有见过裴苍云的父亲,除了……夜宴!

裴苍云的父亲乃长公主驸马,官职殿院,正一品,仅居三公下,夜宴时,坐左三。

只一面,她怎么会……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剑抖心摇,击碎只需一下。

陌白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因为我能看透人的一生,过去,未来,我都知道。”

却唯独看不透你。

他:“你究竟是谁?”

她也想知道他究竟是谁,他的过往像一团雾,每当她想窥探,就会被牢牢裹住,难以挣脱。

“你见过与我额间相同的彼岸花。”

肯定的口吻,根本不容他辩驳一二。

指尖触摸即将淡化的花钿,似乎想起什么趣事,她的嘴角带笑,“你可以称它为魔钿,仙钿亦或者……神钿。”

三息内,他的脸上神色飞快变换。

“你见过此花只能说明你去过生死之地,可样式却不同,它伴人生,随人死,没有书录可以刻下它的模样,唯有……他们口中的半神之躯才能承载它。”

也就是说,眼前的人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异世的半神者,她已见过九成九,余下的零点一成只可能是其他半神者的私生后代,她不记得见过眼前的这张脸,毫无印象,算算她昏迷的三万年,按他的年纪也可能是一个晚了不知多少辈的晚辈。

今夜所说种种够他消化一晚。

陌白起身,拍了拍裙上的苏子屑,准备离开,忽记起一事,回头问:“认识近半月,我还不知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他将剑收回剑鞘,剑穗佩刻有一字。

她至死不会忘记的一字。

“霍氏,霍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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