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你小心点，这东西摔坏了咱可赔不起”
“别这么胆小好嘛，琼，易先生一天能做五六个这种玩意儿出来，一个就能换我们俩30天的供给”
琼对哈迪毫不在意的工作态度十分不满，干脆将藤编花篮抢过来自己抱着。
“就算指挥官大人很厉害咱们也不能如此怠工，更何况咱们现在要养一个21世纪的女祖宗，那位庄小姐据说第一天就吃掉了标本库的那头蓝山牦牛”
哈迪原本清闲得乐跟在琼后边，听到这话猛地一趔趄：“什么？！你是说那头26世纪的，世界上最后一头蓝山牦牛？！天呐，那女孩为什么不能像咱们一样喝些营养剂，多么浪费呀……”
琼看傻子似地瞥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那可是21世纪，那时候的人类都是吃半成品的，也就智械人能发明出全类营养剂这种东西”
哈迪拧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大叫：“那咱们传送回去岂不是也要吃那种东西？！”
琼被他一声大喊吓得耸起了肩膀，又伸腿向后一踢：“蠢货！那不是你该担心的，司博士已经在研究她和我们的区别了，只要我们被改造完成，我们也能消化半成品。”
哈迪还想再嘀咕几句，被琼一个眼神威慑住，老实地搬剩下的油画和木雕。
虽然琼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表现得像他的上司，但他在这一刻下定决心不会再跟琼交好了，这个脾气古怪的人，哈迪心想。
两人没一会儿搬完了所有的存货，琼知道哈迪在别扭什么，但他已经受够了一天天安慰这蠢货脆弱敏感的内心。
琼在车厢门前点货，看到哈迪无所事事站一边就心烦。
“去看看仓库里还有漏的没！”
哈迪被这么一吼，强忍着怒意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仓库里面。
“愚蠢的琼，怎么能那样对我？我可是跟他最久的人！”哈迪气愤地戳着货架上的冷气孔，全然没意识到危险正慢慢靠近。
哈迪感觉肩上被人按住，以为是琼来安慰自己了，面上一喜，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好哄，拍掉了肩上那只手。
不一会儿，那只手又按住了自己，哈迪又拍掉，当那只手第三次按上来的时候，哈迪唇角压都压不住了，没想到琼已经这么纵容他了。
“琼，你知道我爱你，但你不能总是利用我的爱伤害我……”
庄语眼角抽了抽，感情这是一对？玩什么办公室恋情呢，她实在听不下去，一记手刀击晕了这个叫“哈迪”的男人。
庄语穿上从哈迪身上剥下来的防护服，衣长刚刚好。
难怪那个“琼”会对哈迪这么纵容，庄语蹲下身捏了捏哈迪的脸，这是个有斯拉夫血统的男孩，长相精致，还好只继承了斯拉夫的外貌而不是身高，不然琼那一关可能骗不过去。
之前一直以为这些人穿着防护服是为了防她带来的病毒，直到她穿上才发现这件衣服原来暗藏玄机，这不是防护服，而是工作服。
布料覆盖的区域会自动根据体温调节温度，她里面穿着衣服反而有些多此一举了。面罩让庄语感觉有些不透气，但是她还需要靠琼开车带她出去，暂时不能暴露。
“你好了没？”琼在仓库外面喊，迟迟不见有人回应，他只好亲自进去看看。
绕了一圈却没看见人，琼有些恼怒，开玩笑也要有个度，送货去智械社会可不能迟到。
他又找了一圈，偌大的仓库确实没有一点声响，这个蠢货，生闷气也不看场合。
琼决定丢下他自己去送，这时却看见哈迪抱了个藤编箱子从哪个角落出来。
“这是上面刚送下来的”，哈迪没什么力气地说话，把箱子放进车厢后径直坐到了副驾驶。
琼看他这样子也没处发火了，只草草抱怨了几句，哈迪闷闷地应着。
一路无话，琼启动地磁车，没一会儿就看不见身后的基地了。
然而“哈迪”，应该说是庄语，并不是如表面那般平静。
她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腿软。
整个天地，基地的那座大厦是唯一的色彩，银白色的外壳理应反着光，却因为天地间无光亮而晦暗。
天空是黑色的，广袤无垠的土地也是黑色，不过是煤渣的黑，铁矿的黑，是被汲取殆尽的绝望的黑。
这样的情况下，开地磁车根本不需要看路，只要选择目的地它就自动悬浮过去，速度算不上多快，却远远比四个轮子的车稳。
他们穿梭在这无尽的黑里，渺小的像海水中的一粒沙子，末世的孤独感终于在这一刻淹没了她，庄语转头看着琼，他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不带任何惧色、疑惑、期待的眼眸，没有任何感情的瞳孔，琼像一个没有魂魄的机器人。
机化！！
庄语瞳孔紧缩，手指死死攀住右边车门的按扣。
只要琼有任何动作，她便立即跳出去。
这时琼的眼瞳划过一道潋滟的彩色流光，他轻眨了下眼：“愣着干嘛，下车卸货。”
庄语猛地转头，地磁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无形的黑幕将世界一分为二，这边是无边的暗野，那边是绚烂的城市。他们的车停在边界处的空地。夜幕下，霓虹灯与激光广告牌交织成一片光的海洋，巨大的全息广告在空中舞动，而地面上的人们在昏暗的街灯下匆匆行走。
“晚上好，琼”地面凭空变出一个机械臂，手掌移动到琼身前，手心的机械眼谲异地眨动，像是在识别，“你来晚了。”
庄语这才发现车停在一块钢板上，那只眼睛默了默，突然往庄语这边看过来，她不自觉放轻呼吸，那只机械臂缓缓靠近，庄语一动也不敢动，如果被它识别出异样，她会被关回去，还是被智械人抓住。
那只褐色眼瞳越来越近，竟然看不出工业的痕迹，乍一看以为是某种猛兽的眼睛，庄语浑身肌肉绷紧，却听到一声“咔”，那只机械臂立刻缩了回去。
竟然是……卡住了，机械臂重新嵌回钢板。
庄语无声吐了口气，躲过一劫，看来混在智械社会的难度比她想象的大得多，目前只能知道智械人对人类没有赶尽杀绝的恶意。
这时，钢板连着地磁车开始下沉，炫彩晃目的彩色渐渐从视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长排昏暗低调的展示灯。
庄语下了车，环顾了一周，这个地下空间摆放的居然都是这种看上去精美复杂的手工艺品，整齐地摆放在一条流水线传送带上的玻璃展示柜里，每个玻璃柜都带有灯光，地下空间的光源就来自于此，传送带此时未运作，尽头被折射光处理过，看不到通往哪里。
“请按照指示放置交易品”，头顶响起刚刚的机械音，庄语低头一看，每个玻璃柜底下亮起一行红色小字。
“汉中藤编-流觞曲水壶”
未来得及看下一个名字，庄语余光瞥到琼打开了车厢，正要往外搬东西……
不好！哈迪还在那个箱子里！
庄语一个剪步冲过去将琼顶开，搬起箱子就往最里面走。
“哈迪你要是需要装机械脑可以直接告诉我！”琼的怒吼从她身后传来。
庄语不疾不徐地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放下一人重的箱子，脱掉身上属于哈迪的工作服，打开藤编箱的盖子，却傻眼了……
原本缩成一团昏迷的哈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箱子压得紧紧的衣物，以及一把激光枪，一对隐形眼镜，和……一封信。
庄语深吸一口气稳定住自己，双手颤抖着打开那封信，这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原本想着取代哈迪来到这里之后，将哈迪塞回副驾驶，那时候就算他们回到基地发现自己不见了也来不及找她。
可是现在……哈迪丢了，琼不会丢下哈迪一个人回去，以及这一箱子诡异的东西。
庄语展开信，借着昏暗的光费力瞧上面的字，读到第二句就停止了呼吸。
“亲爱的庄小姐，您已经到达智械社会了对吗，您的莽撞实在为许多人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相信不久易先生就会为寻找您而焦头烂额了。鉴于您有任务在身，我就不惩罚您孤身逃走的愚蠢行为了，既然您坚定您的选择，请珍惜这次机会！充满诱惑力的智械社会光怪陆离、绚烂奢靡，对于人类来说却是危机四伏的地方，为了您的安全，请务必牢记以下几点！”
“1、请牢记，你是最高级别的智械人。
2、若有智械人盯着你的眼睛超过五秒，立刻击毁它！
3、避免待在超过七个智械人的地方，若无法避免，立刻找附近有“芯”字样的物件。
4、请保持人类思想
诚挚地祝愿您有一个愉快顺利的旅程，不必担心，我会替您解决人类基地的阻拦，期待您再次归来的那天！”
看到最后的落款，庄语的脑中“嗡”的一声。
“与您共进过晚餐的——易先生”
几乎是下一秒，她听见钢板合上的声音，庄语猛地抬头，玻璃展柜里已经摆满了，原来停车的地方空空如也！
车已经到地面上了，琼没有过来找哈迪，而是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琼根本不需要第二个人来帮他，他一个人的效率足以完成这一切，机械臂只能识别琼的面孔，是因为之前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跟着他来过！哈迪，是诱她上车的一场戏！
遭了，无论写这封信为她准备这些东西的人是谁，她必须截住琼问明白！
庄语拿出那把激光枪，朝最大的那个玻璃展柜射了一枪。
“嘭——刺啦——”
“警报，警报！”
升到头顶上的钢板中央，那只水桶粗的机械臂朝她抓来，就是现在！
庄语弯膝脚用力蹬地跃了上去，跳到了机械臂的第三个关节处，那只手掌转了个头，手心褐色的眼瞳直直地对上庄语，脚下的关节猛地下沉，混乱中庄语一手去攀上一个机器关节，一手举起激光枪，射爆了那只眼睛，庄语不受控制地下滑，手指堪堪勾住手掌和机械臂的接合处。
机械臂仿佛失去生命，关节处的数个齿轮共同发出钝涩的锈声，如同最后一声悲鸣，最终直直垂落。
庄语奋力向上爬，银灰色的铁皮上印出暗红的血迹，她的手受伤了。
庄语爬到地面上，看见琼的地磁车没有开出去太远。
如果智械人有赛车行业，那么他们绝对不会考虑用这一款车，因为实在不够快。
庄语扯开腿追上去，激光枪最好用的一点就是射程远，她瞄准了驾驶座的前侧，那里是定位仪的位置。
却见在她扣下扳机之前，地磁车自己停下了。
庄语皱紧眉，疑惑的同时徒然感到一阵恐慌，她停止了奔跑，换成慢慢走过去。
“琼？”
庄语端着枪，边靠近边朝里喊。
却无人应答，连一丝晃动也没有。
“琼……哈迪？”
庄语猛地拉开车门，食指死死地扣着扳机。
驾驶座上，穿着工作服的人歪倒在一边。
庄语撕开他的面罩，面罩下的人目光死死瞪着前方——人类基地的方向，是琼，但是已经没有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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