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玲珑阁那样的地方素来是夜夜笙歌,越夜越绚丽。

晚睡晚起是她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想来往后跟了公子是要改了。

陆珣一脸错愕地看向她。

于晨光熹微中瞥见她乌发半挽,衣襟半开,未施粉黛的美丽面容上带着几丝将醒未醒的慵懒之态。

她含羞带怯地行至他身侧,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回榻上。

她俯下身来就要为他更衣,宛若一位新妇侍奉自己的新婚丈夫那般自然而然。

他几乎已经能够嗅见来自她袖间的盈盈香气。

这香气令他脑中倏地呈现出昨夜种种,登时心中警铃大作,慌忙背过身去,堪堪避开那探向他衣襟的一双素手。

“不必了,你先穿戴整齐,出去传外头小厮进来吧。”

玉珠微微讶异,嘴里却忍不住打趣道:“公子是在害羞吗?奴以为……经过昨夜公子已经不会和奴见外了呢。”

陆珣面上一红,轻咳了两声道:“昨夜之事实属荒唐,请小娘子莫要再提。”

玉珠一脸娇嗔地望向他,心道读书人就是脸皮薄,这还不好意思上了呢。

不过她十分识趣地按他说的做了,毕竟做人要懂得分寸。

陆珣穿戴洗漱妥当,瞥了一眼缩着脖子躲在角落里的侍书,沉声道:“随我去夫人院中,你的事稍后再议。”

侍书耷拉着眉眼,心虚道:“公子还未用膳呢。”

陆珣没有再理会他,转着轮椅径直去了孙夫人院中。

彼时孙夫人正倚在榻上,头上裹着抹额,手里捧着一盏熬得晶莹剔透的燕窝羹,望向立在堂下的老妇道:“如何?公子那边可成事了?”

老妇躬身凑上前,笑得一脸暧昧。

“昨夜公子屋里头动静着实有些大。奴婢今早进去一瞧,公子虽脸色不好,待那小娘子却是万般体贴,想来……想来是成了。”

孙夫人闻言双眼发亮,燕窝也不吃了,掏出帕子掖了掖嘴角,呵呵笑道:“可算是没有白费这一番功夫。赵嬷嬷,今日是个好日子,晚些时候陪我去姐姐灵前上一炷香。”

侍立在一旁的赵嬷嬷也双手合十,口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道:“可不是么,夫人这八百两银子没有白花,这小娘子花骨朵似的可人儿,莫说是个男子,就是老身见了也是疼不过来。”

孙夫人微笑着扶了扶额:“快别念什么佛了!如今一提到这个我就头疼。只要大郎这孩子能够重新振作起来,莫说是八百两,就是千金又何妨?”

“什么八百两?”

孙夫人话音刚落,就听见陆珣的声音自竹帘外传来。

立在门外的婢子打起帘子进来禀报道:“夫人,公子过来了。”

孙夫人摆了摆手,忙将身子一歪,扶着额病恹恹地靠回引枕上,最后朝赵嬷嬷使了个眼色。

赵嬷嬷点头,出去请公子入内。

侍书推着公子入内,朝歪在榻上的主母见礼。

孙夫人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道:“我的儿,你来了!用过饭了不成,赵嬷嬷去将……”

谁知一句话未说完便听他道:“不必了,昨日听说夫人旧疾复发,儿此来只是想看看夫人病好了不曾。如今看来夫人脸色红润,想来也无大碍。”

孙夫人抬手揉了揉额角,讪讪道:“想来昨日那大夫颇有几分本事,一帖药下去,的确有所好转。”

陆珣闻言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儿房中那位小娘子是夫人请进来的吧,可惜儿一具残躯,只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恐误人前程,只好辜负夫人一番美意,前来请您将人送回。”

孙夫人闻言腾地坐直了身子,诧异道:“可是那小娘子服侍不周,儿若是对她有不满之处,母亲替儿管教一番可好?”

陆珣摇头:“儿对她并无不满,只是无心红尘之事,身边亦不需要什么小娘子。”

孙夫人略作思忖,只好退而求其次道:“可那小娘子既已入了我陆家门,又并无过错,岂有再送回之理。况且如今你腿脚有伤,行动不便,不如留她在房中端茶递水、伺候笔墨也好。”

陆珣眸色微沉,脸色又冷了几分。

“儿虽身残,力所能及之事尚不需假手于人,身边有弘智足矣。”

孙夫人欲言又止地望向他:“儿啊,我知你定是怨我擅作主张,才坚持要将那小娘子送走。你可知母亲一片苦心,你可知现下京中风言风语都是如何说你的吗?”

世人都说陆家大郎自坠马落下腿伤,原定的亲事落空之后便性情大变。

不仅断了与往日旧友之间的往来,还遣散了身边婢女,一心钻研什么佛道。

其真正原因并非他看破红尘,想要遁入空门,而是他因坠马伤了要害,假借修行之名掩盖事实。

流言传入怀恩伯府陆家,气得怀恩伯直接不省人事。

自古以来流言猛于虎。

若是真有人信了,往后还有哪个正经人家肯把女儿许给陆珣?

这不是要他陆家长子从此绝后吗?

流言甚嚣尘上,陆珣虽居于城郊,亦有耳闻。

只是相较于此前他所经历过的疾风骤雨而言,这些流言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毛毛细雨罢了。

他转动车轮来到孙夫人面前,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儿早已释怀,蜚短流长任他人说去,夫人亦无须挂怀。”

孙夫人眼眶湿热,面容怔怔望向他:“就算我不计较,可你父亲……”

提到怀恩伯,陆珣眼底神色一黯。

“既然夫人身体已经无大碍,不若早些启程回京中去,从此莫要插手庄子上的事。儿与寒露寺的宏远禅师还有约,恕不相送。”

言罢又朝孙夫人深深一揖,转身对侍书道:“备车,即刻出发。”

孙夫人望着他扬长而去的决绝背影,一脸颓然地跌坐回榻上,心更是凉了半截。

世人都说继母难为,如今他连一声姨母都不肯唤她,更别说是母亲,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她心底的委屈一股脑涌上来,只觉一口气堵在胸中上不去下不来,倒真险些病倒。

“听听,听听,他这是说的什么话?口口声声赶我走,还……还叫我莫要插手此事。走便走,赵嬷嬷收拾东西,咱们回京。”

赵嬷嬷忙躬身上前为她顺了顺气,苦口婆心劝慰道:“夫人息怒,公子他也是面冷心热,夫人就看在已故的大娘子面上莫要与他计较。况且昨夜他一听您旧疾复发不也连夜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孙夫人怔怔,又听她道:“可怜公子他年幼失恃,如今他身边贴心的人只剩下您了,您不替他操心,还有谁为他操心呐?”

孙夫人闻言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叹道:“罢了,去叫那小娘子过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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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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