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对峙(下)

马车上陆陆续续下来几个人,老戴维斯在前面带路,提着药箱的伯尼医生匆匆赶路,最后的索菲小跑跟着,朱蒂斯跟上这几个人又一次进了戴维斯家。

艾米太太在看到医生的那一刻几乎是扑上去,焦急地说:“伯尼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可怜的儿子约翰啊。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女人的诅咒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伯尼提着个小药箱,径直走向约翰的床榻前,一言不发。

暴躁的老戴维斯一把推开艾米太太,怒吼道:“滚开!别哭哭啼啼的!妨碍了伯尼医生看我不给你好看!”

艾米太太只好悲伤地走到一旁,但在看到角落的朱蒂斯时,眼神又变得刻毒起来。这个该死的女人,全赖她的妹妹,否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朱蒂斯有意回避艾米太太的目光,只小心地看着医生的诊断。

伯尼面色凝重地看着卧病在床的约翰,连连叹气,然后拿出一张纸和笔开始记录。

“这样的状况持续多久了?”

“四天,他从四天前的集市回来就开始发烧,断断续续烧了几天,今天突然开始讲奇怪的话还口吐白沫。”珍妮特条理清晰地说。

伯尼飞速地写在纸上,又问:“他四天前最后一餐吃的是什么?”

“麦片粥,我们家每晚吃的都是麦片粥。”

“那这几天你们有对他进行降温或者其他操作吗?”

珍妮特想了想,说:“我们轮流用湿布擦拭他的身体来降温,此外还断断续续给他喂了些水和糊糊,就这样。”

伯尼再次摸了摸约翰的额头,又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仔细查看,然后说:“温度还是偏高,但眼球正常,没有肿胀或是其他感染。”

老戴维斯慎重地询问:“那这是说明约翰能醒来吗?”

“不,并不是,我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得出结论。”伯尼把约翰的衣服掀开,检查是否有明显的疤痕或者斑点,朱蒂斯转过了头不去看。

整个小屋里弥漫着焦灼的气氛,老戴维斯叉着腰走来走去,艾米太太坐在一旁无比专注地盯着伯尼每个举动,珍妮特在一旁站着随时准备回答问题,而从进门起就一句话未说的索菲则始终在一旁祈祷。

朱蒂斯则是格格不入的罪魁祸首,她站在角落,等待随时爆发的怒火。

“我需要放血。”

“放血!”艾米太太惊呼,“是用刀把约翰的皮肤隔开吗!”

伯尼点点头,“是的,我认为他的□□可能出现了一些紊乱或是热毒,需要放血治疗。”

老戴维斯眉头紧锁地问:“还有其他办法吗?”

在兰开夏郡,高热病人最常见的死因不是发热而是放血。很多时候,放血已经等同于临终宣告。

伯尼平静地说:“我认为放血是最有效的方法,以约翰先生的病情来看,只需放一点点血就可极大缓解他的热毒。当然,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也可以另找其他高明的医生。”

艾米太太下意识说:“那我们找别的医生!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伯尼收拾东西就打算离开,老戴维斯发话:“您直接放血吧。”

艾米太太惊恐地看着老戴维斯,悲拗地说:“为什么要放血?为什么要放血!你想害死他吗!我们不能请其他的医生吗?”

老戴维斯无力地叹气,许久憋出一句,“我们没有多少钱了。”

这座小屋只剩下伯尼摆弄工具的声音。

然后开始有低低的啜泣,朱蒂斯发现一旁的索菲不知何时已开始掩面哭泣。她很想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女人,但放在空中的手最终还是垂下。说到底,这一切好像都是因为她们家。

伯尼从盒子中取出细长的金属针和一个圆形的小碟子,然后又拿来湿布轻轻擦拭约翰的手臂。

金属针要刺入手臂的瞬间,约翰像是突然有感知到那般开始猛烈地晃动起来。老戴维斯连忙上前按住约翰,但约翰晃动的劲越来越大,整个床都止不住地摇晃,伴随着嘴不断吐出意味不明的文字和唾沫。

珍妮特急忙上前,轻拍约翰的身体,然后在他耳边不断重复说:“不要害怕,马上就结束了,一点点而已一点点而已。”

惊奇的是,约翰反抗的幅度竟真的越来越小。最后在珍妮特的安抚中,又重归平静。

朱蒂斯惊讶地看着这个场景,百感交集,最后只剩一句,真是一对关系好的兄妹啊。

伯尼再次拿起细长的针,插进约翰的手臂,血液开始缓慢地滴到他手中的小圆盘中。

床上的约翰面容扭曲,神情痛苦,艾米太太不断轻抚着他的脸,低声说些祈祷。

朱蒂斯看得心惊肉跳,一滴滴的血流入圆盘中,汇聚在一起。不知怎么回事,朱蒂斯想起了在狱中的科林斯,听说审讯会逼供,到时候科林斯也要经历这一切吗。想到这点,朱蒂斯又开始焦躁起来。

血一点点滴,一点点流,等到圆盘半满时,伯尼抽出了金属针,然后用纱布堵住了约翰的伤口。

“如果一小时后,约翰没有恢复正常。那么我很遗憾地宣告,这已不是医学的范畴,而是魔鬼的领域。”

伯尼的话像死神宣告般,让屋内的众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艾米太太失神地瘫倒在椅子上,索菲的眼神已近乎失焦,老戴维斯焦灼地反复行走,珍妮特呆立于原地。

伯尼将沙漏倒置,计时开始。

朱蒂斯可以发誓,那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小时。

她在心底无数次为躺在床上的约翰祈祷,祈祷他能突然说一句“他好了”,或是突然站起来跟大家说他没事,一切只是误会,又或者退烧,只是退烧就足矣!

约翰的病症越重,意味着戴维斯一家的指控越重。她没有办法再承受失去一个妹妹的痛苦了,她乞求上天施舍一点好运给她,她愿意提前用剩余人生中的所有运气来兑换。

沙子一点一点地漏下,玻璃瓶下方积起了越来越多的沙子。

奇迹怎么还没有发生。

所有的眼睛都放在沙漏和约翰上。

沙子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朱蒂斯不敢再看了。她抱着头眼睛看向地面,希望有人能突然说一句没事了。

但等来的是伯尼的宣告,“对不起,剩下的我无能为力。请前往教会驱魔吧。”

看似平静的场面即刻被打破,艾米太太的尖叫和索菲的哭嚎交织在了一起。

“驱魔!驱魔!我一定要让该死的科林斯付出代价!这个隐瞒在兰开夏郡生活的恶毒女巫,我要让烈火将她烧死,直到面目全非!”艾米太太指着角落的朱蒂斯近乎发狂地说,丧子之痛几乎吞噬了她所有的礼节和风度。

朱蒂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杵在原地,接受着所有人的指责。

艾米太太揪着她的衣领大声哭嚎,索菲拉着她的衣袖怒骂科林斯,不远处的珍妮特趴在约翰身上哭泣,老戴维斯绝望地瘫倒在地。

这一家人的灾祸似乎都是她构成的。这个想法让朱蒂斯感到痛苦而迷茫。

不知道过了多久,伯尼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定期服用甘草水有助于病人恢复,但很遗憾我没有什么甘草的储备,所以你们只能自己寻找了。然后就是我需要回去诊所了,由于雪天出行不便且出行距离遥远,本次的诊费是八便士。”

八便士!这么高!相当于朱蒂斯冬天半个月的收入!

伯尼转了转头,没有找到谁要来付这笔诊费。但老戴维斯一家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朱蒂斯身上。

朱蒂斯硬着头皮说:“我来付,我来付。”

她其实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带这么多钱出门,她印象里是没有的。

朱蒂斯掏了掏外套的口袋,又伸进去内衬的口袋,只找出来一个两便士的硬币,她又在裤子的兜里反复翻找,发现了一个五便士。只差一便士了,朱蒂斯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着急地倒腾来倒腾去,可就是找不到那一便士。

“剩下的一便士你下次再给我吧。”伯尼开口道。

“好的,谢谢您。”朱蒂斯双手奉上两枚硬币。

“这样也要说诊疗费呢!原来是在充大款!”艾米太太尖酸刻薄的讽刺再次响起。

朱蒂斯感到十分羞愧,但还是开口道:“非常抱歉,我会尽力让约翰先生恢复正常的。接下来每天我都会去找甘草,可不可以至少请您撤销女巫的控告?”

“荒唐!我的儿子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而你居然在跟我谈条件!这样的家庭不愧能养出科林斯那样的人!”

朱蒂斯还想再恳求,但艾米太太已推搡着将她扫出门外,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天已经黑了,朱蒂斯沿河走回家的途中,满是绝望和悲凉。

她要做什么才可以让戴维斯一家高抬贵手。

明明科林斯什么都没有做。

雪一直在下,但朱蒂斯已经没有知觉了。她无所谓什么冷与热,她只想快点让约翰恢复正常,快点让科林斯回家。

冬天的甘草,卧床的约翰,愤怒的戴维斯一家,还有监狱里的科林斯。

朱蒂斯摇摇晃晃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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