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勤政殿显得有些孤寂，从窗户里露出些许微弱的亮光。刘皇帝披了一件厚厚的貂绒，负手缓缓踱着步子，眼神不时地瞟向殿门方向。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殿门才响起了敲门声。刘皇帝一激灵，赶忙闪到门边拉开殿门，只见一个身着黑斗篷的男子迈了进来。关上殿门后，刘皇帝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你随我来。”二人一先一后来到解语夫人的灵位前面，刘皇帝开启机关，二人依次钻入了黑洞，直接下到大殿底下的密室里。
二人方踩到密室的地砖上，迎面墙上钉着的一块块黑漆漆的牌位，赫然入目。那名男子走到墙边，盯着黑漆漆的牌位，两手撩下头上戴的黑斗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由于岁月的侵染，额头上已然爬上了几道深深的皱纹。
那老者注视了片刻，转过身冲刘皇帝跪身施礼：“刘子昂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刘皇帝亲手扶起了对方，和颜悦色道：“不必多礼！若是论家族辈分，朕还要喊你一声‘皇叔’呢。”刘子昂忙道：“万望皇上收回此言，微臣万万不敢承受。”
二人在椅子上落了座，刘皇帝问道：“刘大人，一路辛苦了。潜城里的情形怎么样了？快跟朕说说。”刘子昂道：“大约在十几日前，太子储君宫辰被歹人刺杀于一间不起眼的铺子里。如今京都里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刘皇帝听了，握拳砸了下自己的手掌，开怀道：“好！储君被杀说明两大权力家族已经坐不住了，他们必然会向宫氏家族发难争夺最高权柄。就让他们内乱吧，这样我们才有机会。”
“相信过不了多久两大权力家族就会有后续动作的。既然连储君都敢刺杀，他们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就让他们三大家族鹬蚌相争去吧，我们刘氏家族刚好做渔翁。”话到这里，刘子昂的白眉动了动，话锋一转道，“皇上，大将军想必已经收到消息了，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
刘皇帝沉吟道：“暂时还没看出来。他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军中，厉兵秣马，看来是在做致命一击的准备。想当初，聂氏家族硬生生被宇文家族和上官家族排挤出了潜力世界，聂氏一族的后人是不会屈服的。或许他们也在像我们一样，静观时局的变化。”
刘子昂面沉如水，捻须道：“此番宇文家族和上官家族若是火并起来，估计聂千重就要出手了。他手里毕竟掌控着显力世界里的几十万精兵，还是不可小觑的。”
刘皇帝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钉满牌位的那堵墙前面，郁郁寡欢地道：“他聂千重手里好歹还有几十万兵甲，而朕手里呢？除了一批誓死效忠的臣子什么都没有。别说对抗潜力世界里的潜力师大军了，就是对付一个聂千重也毫无胜算。有时候想想，朕何时才能完成列祖列宗交付的家族使命呢？”
刘子昂走到刘皇帝身旁，宽慰道：“皇上切勿灰心！微臣以为最重要的不是手里拥有多少兵马，而是人心。他聂千重虽然是大将军，但是并非麾下所有的将军都效忠他。只不过碍于他的淫威而已。这些人毕竟都是显力世界的凡夫，他们的心还是向着刘氏江山的。”
“你说得对！朕是不该泄气啊！”刘皇帝转过身道，“对了！朕让你调查聂寒霜的身世，不知可有结果？”
刘子昂从贴身之处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进言道：“关于皇后的身世业已调查清楚，都记录在上面了，请皇上御览。”刘皇帝接过信封本想立即打开，但最终停了下来，问道：“你先简要说说。皇后的生身父母是否还在人世？”
“不在！他们在多年以前就被聂千重除掉了。灭门之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聂千重抱走了一个活着的小婴孩。这个小婴孩长大后就是现在的聂寒霜。”
刘皇帝惊得浑身颤了一下，疑道：“这么说聂千重是皇后的仇人？是他亲手杀死了对方的父母？”
刘子昂点了点头：“属下调查得清清楚楚，所有关键证据都记录在信封里。皇上仔细阅看就明白了。说起来皇后也是个苦命人啊！可惜到现在她还蒙在鼓里，对这些可怕的真相懵然不知。”
二人又深聊了一阵，刘子昂才起身告辞出去。刘皇帝沉思片刻，打开手中的信封，抽出了几页信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文字。他一页一页看完后，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真相该如何向她启齿呢？一股脑儿告诉她这些太残忍了啊！
一个孤儿孤孤单单地成长起来，忽然有一日得知自己的养父就是害死双亲的元凶，让她情何以堪呢？刘皇帝将信纸重新塞入信封里，离开密室朝思语宫走去。
室外的气温已降到了最低点，刘皇帝双手插在手捂子里，故意放慢脚步来到门口。身后的小太监叫了门，刘皇帝走了进去，殿内燃烧着几个火盆，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聂寒霜、洛冰凝主仆二人并未歇息，见他走进来赶忙起身施礼。刘皇帝挥了挥手，道：“洛姑娘，你下去歇息吧。朕跟皇后单独聊聊。”
洛冰凝应了声，俯下身子退出了殿外。聂寒霜亲自倒了杯热茶送到对方手里，问候道：“皇上这么晚了还没歇息？五更天还要起来早朝呢。”刘皇帝苦笑了一下，道：“什么早朝晚朝的，还不是摆样子罢了。朝堂事务事无巨细皆由大将军决断，朕不过是在诏书上最后戳个大印罢了。”聂寒霜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有些窘迫。
铜盆里的木炭燃烧得正旺，红通通的，发出暖和的热气。刘皇帝探着身子，伸出两只手放在上面烤着，随口道：“皇后，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方才进来时好像听你们二人在聊着什么。该不会是在讲朕的坏话吧？”
聂寒霜浅笑了一下，言道：“臣妾岂敢！我们在计划何时出宫走走。入宫有一段时日了，除去回了一趟大将军府就一直闷在宫里。”刘皇帝接口道：“是啊！朕也有段日子没出过宫了。若是想到什么好地方了，朕也跟你们一道出去凑个热闹。”
“臣妾不喜欢跟皇上一道出宫。皇上走到哪里都要讲排场，而且前呼后拥的，一点儿也不自在。”刘皇帝干笑两声，叹道：“这就是当皇帝的悲哀啊！看着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关心你，实际上只不过是个孤家寡人，孤独和寂寞只有自己知道。”
聂寒霜凝视着对方，认真地道：“皇上，您是不是有什么要紧话要对臣妾说？在说之前故意讲几句题外话，算作铺垫。”
刘皇帝敛了容，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朕有话要对你说？”聂寒霜道：“臣妾是从皇上脸上细微的表情猜测出来的。方才故意试探一下，没想到居然猜中了。”
刘皇帝知道不说不行了，而且对方迟早要知道真相的，遂道：“聂姑娘，关于你的身世已经查清楚了。你的生身父母皆已罹难，距今已有十几年了。他们的遗骸被埋在潜城以西的白头山上。”
聂寒霜闻言花容失色，目光空茫，整个人直接怔住了！刘皇帝原本想说几句话安慰一下，可是居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或许，此时此刻，世间的千言万语都是苍白无力的，都无法抚慰她受伤的心灵。他只是向前探了身子，两手紧紧握住对方的双手，从掌心可以感知到对方的身子在轻微颤动。
过了好一会儿，聂寒霜才木然地问了出来：“遗骸？我父母是怎么罹难的？”
刘皇帝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他们死在一个高温天气里，家宅半夜里忽然走水起了一场大火。等大火被扑灭后，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官方给出的结论是厨灶间明火处置不当引发了大火。实际上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
话刚说完，他注意到对方眼睛里凶光四溢，像一□□的泉眼随时要喷发出来似的。聂寒霜面色冷峻，口中发出了机械般的声音：“这起谋杀背后的主谋之人是谁？”
刘皇帝知道，这一刻她心中复仇的怒火已经被点燃。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她再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凡尘俗世里的纷纷扰扰终究还是将她裹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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