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半城气得眉毛立了起来，将手中的茶碗摔了个稀碎，尖叫道：“那个小畜生人呢？胆子越发大了，居然将当铺里主顾当的东西私自拿走，万一主顾回来赎当怎么办？真是个败家子！萧家早早晚晚要败在他手里！”
周发在一旁弓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萧半城见他站着未动，气急道：“你耳朵聋了？赶紧将那小畜生带来！我今儿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周发只得快步出了书房，随手招来一个下人道：“赶快去告诉夫人！老爷要打小少爷！快去！”那下人赶忙向东跨院跑去。周发四下乱找一通，忽然瞧见了自己的儿子墨斗，一把捏住他道：“小少爷呢？”
墨斗不耐烦道：“老爷子！你手松开！怎么跟练过铁砂掌似的，手劲这么大！”周发骂道：“小混蛋！你又把小少爷逗引到哪里去了？老爷现在要打他呢！若是小少爷挨了打，看老子待会儿怎么抽你的皮！”
“管家！你在找我啊？”萧迟手拿一个陀螺忽然冒了出来。周发放了墨斗，拉住萧迟道：“我的小祖宗，你的哪根筋搭错了？怎么当铺里的东西也敢拿？那可是上万银子的活当，人家主顾说不定还要回来赎当的。老爷正为此事发火呢！”
萧迟浑然不在意，道：“就算他不找我，我也要找他呢。”刚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老爷在书房是吧？”见周发点点头，萧迟丢下一句：“不过是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而已，整日里非要在书房里待着，难道要把自己熏陶成学富五车的文豪？”
他慢慢悠悠地来到书房门口，刚巧见一名下人拿了一根藤条进去。萧迟望着藤条笑了笑，饶有兴趣地道：“看样子这根藤条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吧。可惜上面没有倒钩刺，打起来还不够疼啊！”
进了书房，见萧半城负手立在书架前面。萧迟俯身行礼：“孩儿拜见父亲！”萧半城立着未动，闷声道：“孽障！吉恒当铺是怎么回事？”
萧迟随口道：“哦，没什么事呀！孩儿前几日在城里到处闲逛，口干舌燥就进了自家的当铺讨杯茶喝。那里的伙计正在对一柄五福如意啧啧称赞，孩儿一见就喜欢上了，所以就直接拿出来玩耍了。”
萧半城回过身，怒视着他道：“拿出来玩耍了？若是人家主顾再返回来赎当怎么办？你说的倒轻巧！到时候若是拿不出来，非但要承担巨额赔偿，还会坏了我萧家当铺的声誉。”
萧迟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摆摆手道：“大不了赔对方一点银子嘛！父亲大人，您自从赢下翻身局后，等于赢下了一座金山。现在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鹅城首富了。这么点银子还值得你斤斤计较，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再说了，您百年之后这些家产还不是要落到您儿子手里。所以我现在就算提前预支了，嘿嘿！”
“你个败家的玩意儿！”萧半城气得脸色紫涨，操起书桌上放的藤条，扬手就要抽打。萧迟眼疾手快，一闪身躲到了花盆后面。藤条抽中了花盆，一盆水灵灵的兰花摔到了地上，登时满地狼藉。
萧半城不肯罢休，手中的藤条再次高高举起。忽见竹盘英闪身而入，像老母鸡护小鸡一般紧紧护住了萧迟，决绝道：“老爷若是非要出气，那就打妾身吧！迟儿年纪尚小，细胳膊嫩肉的禁不起藤条。”
萧半城举着藤条的胳膊晾着，好半晌还是垂了下来。竹盘英松开了萧迟，问道：“不知老爷因为何故要责打迟儿？”
萧半城将藤条重重地摔在地上，愤愤道：“你让那个小畜生自己说！”竹盘英遂望着萧迟，对方三言两语将五福如意的事说了一遍。
竹盘英听了，满不在乎地道：“妾身只当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呢？不过是赔点银子而已，值得老爷如此大动肝火？既然迟儿真心喜欢，就送给他便是。”
“养不教，父之过！”萧半城上前两步，拿手点着萧迟的鼻子，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这个小畜生如今变的这样顽劣不堪，都是我这个当父亲的管教不严之过。而每每我要管教，你都要一味偏袒纵容。若是再这样下去，迟早养成个祸害！”
竹盘英挡在萧迟面前，迎着萧半城的目光，据理力争：“妾身不知老爷今日为何说下这样的重话！迟儿虽然顽皮了些，但是自小到大也没干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来，不知怎么就成祸害了？他是老爷的亲生儿子，哪有当父亲的这样诋毁自己儿子的？”
“过去的姑且不算！就说这件五福如意，赶明儿人家主顾若是来赎当怎么办？当铺拿什么抵给人家？商场如战场，信誉对一间当铺来说何等重要！一个不小心，买卖指不定就要关门。”
萧半城瞪着萧迟，见萧落雁施施然走了进来，俯身唤了声“父亲、母亲”，沉着道：“你们不必烦心，那位主顾不会来赎当了。”
房中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萧落雁道：“女儿辗转得知，那件五福如意乃路家的祖传之物。如今路家想是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变着法子将如意抵押换了银子度日。他们如今这副光景，又怎么会有钱来赎当呢？”转而又望着萧迟道：“这物件也算是个稀罕物，难怪弟弟会看上眼。既然他喜欢，不如就送给他玩去。”
竹盘英感激地望着萧落雁，拉过她的手道：“乖女儿，什么时候回来的？女婿可跟着来了吗？”萧落雁道：“他整日里忙得不见人影，哪有时间陪我。我一个人在家中无聊，就回来瞧瞧父亲、母亲。”
二人只顾说话，萧半城站着未动，像是在琢磨她方才说的话，面色深沉。过了一会儿，萧迟缓缓走到萧半城面前，微微仰头凝视着对方，正色道：“孩儿正有一事想问父亲，请父亲如实答复孩儿。”
萧半城见他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心中不免好奇。萧落雁、竹盘英二人的目光也转到了萧迟身上。
萧半城不屑道：“你还能有什么正事？有话快讲！”萧迟的目光一瞬不瞬：“父亲是不是提前暗中买通了蛇王岭的山匪，让他们在山道上守株待兔。只等着路家落败后被逐出鹅城时趁机将他们赶尽杀绝？”
此言一出，书房里为之一静。另外三人登时愣住了。忽听“啪”的一声脆响，萧半城甩手一记耳光，将萧迟打翻在地，怒道：“混账东西！谁准你这么说话的？竟敢审问起你老子来了？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竹盘英自然是心疼坏了，赶忙将萧迟拉在怀中，检查他的脸颊。只见半边脸已经红肿，与另外半边白皙的脸颊形成了鲜明对比。
竹盘英正要跟萧半城争吵，萧迟却径直走到萧半城面前，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萧半城，一字一字道：“父亲还没有回答孩儿的问题呢。请父亲回答完了，再打孩儿不迟！”
萧半城登时浑身一震，显得颇为诧异。竹盘英赶忙上前护主萧迟，劝道：“迟儿，不要胡言乱语，还不快向你父亲赔罪！”萧落雁也赶忙上前规劝。
萧迟却推开二人，依旧迎着萧半城的目光，第三次公然发问：“父亲，您不是自小教育孩儿男子汉大丈夫行事要光明磊落、敢作敢当吗？怎么？临到自己头上就不敢承认了？莫非您不想当男子汉大丈夫了？”
竹盘英、萧落雁方欲再次上前规劝，萧半城摆手拦住了二人，迎着萧迟的目光，回复道：“既然你问了，为父就告诉你，路家在蛇王岭遭遇山匪一事与萧家没有丝毫干系。为父与路家赌斗‘翻身局’，是为了完成祖宗的遗愿，将萧家的基业发扬光大，独揽鹅城的赌坊生意。为父只想吞并路家名下的产业，将他们赶出鹅城，但是从未想过要致他们于死地。”
萧迟半信半疑道：“那怎么路家输了赌局刚一出城就遇上了那群灭绝人性的山匪了？而且孩儿听说那帮山匪的二当家明确承认了，是收受了一位神秘买主的银子，专门来将路家上下灭口的。”
萧半城摇了摇头：“这事为父也不清楚。事后为父也曾琢磨过，估计是路家的哪位仇家借着翻身局的机会落井下石吧。大家都是做买卖的，你的买卖红火，别家的自然就没那么红火了，自然就要遭人嫉妒。生意场上有时候比战场还要残酷啊！”
萧落雁的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闻言附和道：“父亲说的有理。那路家在鹅城的赌坊生意也经营得有声有色，自然就会遭人嫉妒。这一回说不定是哪个生意场上的对手暗中出了阴招呢。不过，到底是有些太狠毒了。”萧迟一时不言，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萧半城，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
萧半城沉声道：“萧迟，我是你的父亲，虽然平日里对你严苛了些，但是绝不会欺骗你！如果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骗，那还配当你的父亲吗？”
萧迟怔了一下，躬身道：“父亲严重了！您方才的话，孩儿深信不疑。方才孩儿言语冒犯，还请父亲莫要怪罪。”话毕弯腰鞠躬到了九十度。
不待众人说话，萧迟起身道：“孩儿告退。”转身出了书房。余下三人的目光皆望着萧迟离去的身影，竹盘英喃喃道：“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说起话来怪怪的。”
萧半城默然不语。萧落雁挽着竹盘英的胳膊，耐心地安慰道：“母亲多虑了。只怕是弟弟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有关父亲的非议，所以才回来问问的。”
萧半城转而望着萧落雁道：“雁儿，关于路家遭遇山匪的案子衙门里有什么消息吗？”萧落雁如实道：“听说衙门里曾经议论过要围攻蛇王岭的山匪，后来畏惧对方狡猾多端，又盘踞在蛇王玲多年，担心久攻不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件案子也就悬了起来。”萧半城愤愤道：“一群酒囊饭袋！苛捐收税倒是一把好手，办起正事来全是一帮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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