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盛放时节，忽然下了一场春雪，满树红艳艳的桃花披上了一层白色的外衣。远远望去，红白相间，愈发惹人怜爱。
这场桃花雪来得很突然，只是不紧不慢地下着，将原本春日融融的感觉一下子又拉回了寒冷的冬日里。
紧贴窗户放着的小几上放着一盏八角宫灯，外面罩着乳白色的灯罩，光亮十足。上官涤尘跪坐在软垫上，手捧一卷古籍看得津津有味。窗外的夜色黑透了，桃花雪还在静静飘落。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上官涤尘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古籍，轻声问道：“菊韵，这么晚了还不去睡。有事吗？”
他的书房平日里除了贴身丫鬟菊韵可以进来，鲜少有人可以入内的。对方没有回应，上官涤尘却可以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朝自己走了过来，略微抬头，见是宫叠叠，已经走到了距离自己三五步的地方。
“是长公主啊，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就寝？”宫叠叠直接坐到他的对面，平静地道：“驸马不是也没安歇么。”上官涤尘看看手里的书籍，笑了下道：“这类书不能碰，一看就入迷了，根本舍不得放下。”
宫叠叠好奇地“哦”了一声，拿过他手中的书籍翻了翻，用一种玩笑的口吻道：“书中自有颜如玉。莫不是这本书里也有一位绝代佳人，所以将驸马的魂儿勾住了？我倒要仔细瞧瞧。”上官涤尘笑道：“长公主说笑了。明明绝代佳人就在眼前，书里哪有呢？”
“丹若——”宫叠叠望着小几上的宫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唤了出来。上官涤尘立时怔住了，只是诧异地望着对方。
宫叠叠微笑着道：“驸马，这是你的小名字么？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上官涤尘摇了摇头：“不是，我没有小名字。”宫叠叠“哦”了一声，又道：“那我怎么听到她当面喊你‘丹若’呢？难道是她专门给你取的？”
上官涤尘心里已经了然，看来她已经知道自己跟篱落之间的事了。他并未慌乱，面上显得很镇定：“不是！是我故意骗她说叫这个名字的。她就一直将错就错这么喊了。你也知道，我本就喜欢石榴，所以也就听之任之了。”宫叠叠转头望向了窗外，默默地道：“我今晚想跟你秉烛夜谈，不知驸马可有雅兴？”
“难得长公主有此雅兴，为夫求之不得呢。稍等一下。”上官涤尘起身出了书房，不多时挪进来一个烧得通红的火盆和一个红泥小火炉，然后又放了一把精致的茶壶在火炉上。
过了片刻工夫，壶嘴里喷出了热腾腾的白汽。上官涤尘拎起茶壶沏了一杯热茶端到宫叠叠面前，自己也倒了一杯，坐下来道：“这是白菊花茶，可以清热除湿，刚好适合现在饮用。”宫叠叠端到鼻翼旁，立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菊香。她略略吹开漂浮着的菊花瓣儿，小口呷了一口，一股热腾腾的水流直接钻入了嗓子里，直达深处的心田。
“我想知道，如果我今日不点破。你打算几时告诉我呢？还是计划就这么一直瞒下去？”上官涤尘迎着对方的目光，诚恳地道：“没有。我原本就打算告诉你的，只是没想到该如何开口。我一直想找到一个很好的法子，能够既不伤害到你，也不伤害她。可是穷尽心力冥想了这么多日，依然没有头绪。”
宫叠叠低了头，盯着茶碗里漂浮着的菊花瓣，像水中的浮萍一般浮浮沉沉。对方好听的声音再次传入了耳中：“小叠，还记得那年夏日里的马球比赛吗？我记得当时你坐在观台上，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凤尾罗裙，上面绣满了月牙状的图案，好看极了！有好几次在场上为了看你我打马球都走神了，险些输给了对方。那次在博元侯府家的马球场上，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天啊！原来那一日他也注意到了自己！那的确是二人初次邂逅的地方！事隔好几年了，他居然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穿的衣裳。宫叠叠心里不由一阵狂喜，世上最浪漫的事不就是自己中意的人刚好也中意自己么？
上官涤尘面露追忆之色：“那日之后，你当时的样子总是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我总在想，什么时候还能再次看到你穿那件极好看的凤尾罗裙呢？不想一晃过了这么多年。还好，眼下这个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宫叠叠疑道：“怎么实现？那好像是我七八岁时穿的衣裳，现在早就穿不上了。再说了，那件衣裳也不知丢哪里去了，根本就找不着。”上官涤尘爽朗笑道：“无妨的，我脑海里还清晰地记得那件衣裳的式样。赶明儿描画出来，找京都里最好的裁缝重新裁剪一件，你再穿上身不就行了。”
宫叠叠自然十分开心，点头道：“嗯！等衣裳裁剪好了，我一定穿给你看。”上官涤尘道了声“谢谢夫人”，又道：“离夏日还有一段时间。我先描画好样子，到时再去找裁缝。到时等夫人穿上身了，我要好好对比一下，看看现在的你与儿时的你有何不同。”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之后，二人沉默了下来，都开始喝菊花茶。上官涤尘起身，将两只茶碗续满，复又重新坐了下来。
随后，他用一种浑厚的话音道：“那时的你就已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次听父亲大人说起两家即将联姻时，我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可是——她入府之后，我却莫名地被她吸引住了。起初，因为她是你的‘试婚丫鬟’，我承认有些讨好她。可是慢慢的，我发现了她的许多特别之处。当这些发现堆积起来，我就发现自己已经对她动了心。”
“那我呢？”宫叠叠几乎是脱口而出。话出口之后，又觉得自己失言了，可是已经难以收回。宫叠叠索性迎着对方的目光，在等候对方的回答。
上官涤尘没有躲避，认真地道：“长公主，我自然是钟情于你，这点相信你能感觉得到。可是她的到来，让我有些分心了。我感觉到很内疚，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所以内心里时常很矛盾。”
见对方一脸愧疚的表情，宫叠叠主动握了他的手，宽慰道：“驸马，谢谢你的坦诚。篱落自小随我一起长大，我很了解她。她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儿，温顺、娴静，处处与人为善。你喜欢她很正常。我若是男儿，见了她也会喜欢上的。”
上官涤尘一时无言，宫叠叠望了眼窗外，道：“驸马，雪好像停了，我们到院子里走走吧。这应该是最后一场雪了，很珍贵。”上官涤尘起身，将她搀扶了起来。
出了书房，二人挽着手走到院子里。宫叠叠道：“驸马，你的手好暖和啊，比我平日里用的手炉暖和多了。”上官涤尘笑道：“这就是潜力高深的好处啊！我还不知道，你的潜力修炼到第几品境界了？”宫叠叠慌道：“这个你别问，简直羞于启齿。”上官涤尘笑笑，真的就闭口不再问了。
桃花雪果然停了，偶尔有一丝夜风吹过。宫叠叠望着石榴树上开出的嫩芽儿，抿唇问道：“你打算怎么安置她呢？心里有想过么？”这实在是个尖锐的问题，不好作答。
见对方默然不语，宫叠叠又道：“我知道这个问题你很难回答，我也不勉强你。这样吧，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一个安置的法子，不知你愿不愿听听。”望着对方盈盈的目光，上官涤尘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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