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刺杀

夜色沉寂,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

甘泉宫内,叶镜一身夜行服,屏息潜伏在墙头的枯草丛中,如同一条伺机而动的蛇,悄无声息等待猎物经过,再一击致命。

而她等待的猎物,正是当今大祈皇帝。

皇宫守卫森严,在这行宫中是她最好的动手机会。

一想到半年前那一战中惨死的万余众南疆百姓,叶镜扣在弩箭扳机上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目中怒火愈盛,仿佛要将世间一切不公与压迫燃烧殆尽。

凭什么,他们可以高高在上,南疆的百姓们却备受欺压,甚至无辜枉死?

叶镜不服,也不甘。

甘泉宫的无边月色,照不到那一日平城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丝竹歌舞中她分明听到旷野之上的声声呜咽与呢喃……

怎么能不恨呢?

他们只是南疆的普通百姓,却冠以谋逆之名,乱箭射杀于平城之外。

所谓的援兵,从头到尾都是挥向自己人的屠刀!

既然朝廷不仁,她便来为族人们讨一个公平道义!

——就从始作俑者皇帝开始。

她倒要看看,弩箭之下,天子的命是否也和蝼蚁等贱?

转角处,一行人走进视野。

当前的中年男人身着龙袍,肩宽背厚,自带威严。

正是祈国当今皇帝,建元帝。

叶镜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

她悄无声息地将弩机调整方向,箭尖赫然正指建元帝的心脏。

而细看寒铁箭矢之上蓝光幽微,淬了见血封喉之毒“既悲生”。

再往三尺,就进入了弩箭的射程。

叶镜睫毛微颤,精神极度紧绷。

一步,两步……

一行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叶镜全身血液开始兴奋。

只要自己轻轻扣下机括,造成南疆一切不幸的源头就会消失。

叶镜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她的手极稳地射出连射三箭,一箭快似一箭。

改良过的小型弩机基本不发出声音。

见血封喉的箭矢,如毒蛇吐信,从隐蔽的高处射出,直取建元帝要害。

月光下白羽携着寒光一闪而逝,令人惊心。

只要被箭矢伤到,半息之内,建元帝必死无疑。

三箭射毕,眼看第一箭已至皇帝周身一尺内,顷刻间就能取了对方性命。

然而,这本是出其不意、挟着破空之势而去的一箭,却被建元帝身后侍卫平平无奇的挥刀挡下了。

接着第二箭,以更加凌厉的姿态朝建元帝面门袭去,被侍卫振刀打偏,斜斜插在地上。

第三箭,以近乎可怖的威能、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出……侍卫以身作盾挡在建元帝身前,手持刀锋严阵以待。

叶镜眸中泛出冷意。

手却再次搭上扳机,射出了第四箭。

箭矢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穿透空气,直逼第三箭而去。

然这风雷万钧的第四箭,后发先至,生生将第三箭打偏——

冤有头债有主,她的箭,不杀无辜。

“来人呐!护驾!”

吓得失去神智的内侍这才反应过来,尖着嗓音呼喊。

说时迟,叶镜果断弃了弩箭,身形骤然跃起,一柄峨眉刺朝建元帝袭去。

身影翩跹,锋芒毕露。

侍卫抽刀回防,招式大开大合。

叶镜被这一阻,未能令建元帝血溅三尺。

她不欲与对方缠斗。

然而侍卫怎肯放任她?

全无顾忌的招式朝叶镜砸来,她不得不留神应对。

眼看建元帝由身旁内侍护着迅速撤离,叶镜俯身躲过侍卫的重刃,空中旋身飞踢对方胸前,将人甩开的同时,借力朝建元帝仓皇的背影急射而出。

建元帝似有所感,踉跄回望:

苍茫月色下,黑衣蒙面女子仿佛修罗化身,峨眉刺的倒影在他惊恐的眼瞳中不断放大——

近乎绝望之际,暗卫赶到了。

叶镜原本势如破竹的攻击,被为首灰衣人以剑挡去。

剑势未收,反而蓄力朝她袭来。

不远处数名暗卫也已赶至,从各个方向包拢着向她合围。

硬碰硬自己不是他们对手。

叶镜情知皇帝今日是杀不得了。

当务之急,先想着如何脱身吧。

峨眉刺擦着灰衣人的剑而过。

叶镜以巧劲化解剑势,佯装回身斜刺,实则错身拉开距离。

脚下运起七星踏月步法,提身跃上墙头。

赶来的弓箭手立即朝着叶镜离去的背影射出一波箭,叶镜身形一滞,加快逃离的速度。

灰衣人和一众暗卫随即追出,可他们轻功哪里及得上叶镜?

只能眼睁睁目睹黑袍身影掠过檐角,月光下长发翻飞,直到彻底消失在眼前。

*

皇帝遇刺,行宫戒严。

梧桐苑,四皇子萧旻原本正在灯下看书,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问身边侍候的人道:“外边怎么了?”

“咳咳咳——”

许是说话急了些,他不住咳嗽。

一旁的老内侍赶紧给主子轻拍顺气。

“哎呦,我的殿下,就算天塌下来也没有您的身体重要啊。”

“不早了,早点儿歇吧。”

老内侍递上热水,苦口婆心劝道。

萧旻缓缓喝罢热水,无奈道:“好,依你。”

暖黄烛光下,男子面色苍白,显得嘴唇越发红润,眉间一点朱砂更添几分悲悯的佛性。

此时虽是夏暑,但早晚微凉,他身上还披着薄披风,在老内侍搀扶下起身。

叶镜看到的就是这情形。

四皇子,萧旻。

自幼病弱,在甘泉行宫休养。

果然不虚。

叶镜折下跟前树上一片叶,口中低喃。

倏而素手轻抬将叶片掷出——

注入内力的叶片穿破窗纸,切中焰心,

烛火一晃,瞬间的熄灭,人已至。

手中峨眉刺抵在萧旻纤弱的脖颈上,隔着薄薄的皮肤,下面是淡青色的血管,跃动着。

“别乱动。”

凉苦的气息涌入鼻间,似艾蒿丛中散不去的雾,混合着血腥气。

女子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音色清冷又极尽魅惑,似无情似多情。

萧旻身形一僵,呼吸频率无意识加快,搭在老内侍臂上的手都收紧了些。

心头讶异一闪而逝,眸光变得隐晦不明。

“你你你……你是谁?!你别伤害我家殿下!”

邓公公紧紧捂住嘴压抑住自己的惊叫,身体害怕得直抖,说话也带颤。

“殿下?”

叶镜峨眉刺沿着萧旻脖颈往上划,顺势挑起他的下颌,语气玩味道:

“父债子偿,你这么一说,更想杀了怎么办?”

此女不是善茬。

邓公公心中悲愤,然一腔忠诚,当下为了保护四皇子也不管不顾了,拼尽全力朝叶镜撞去。

察觉到身旁人的动作,萧旻面色大变,再伸手去拉人已是来不及。

因动作幅度太大,脖颈撞上利物,先是一凉,而后刺痛传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

叶镜蹙眉,心中烦躁。

她本不欲伤人,一个个非要撞来。

适才若不是她收得及时,这脆皮皇子怕是要去了半条命。

“殿下快跑!!”

双腿被地上的老内侍从身后紧紧箍住,视死如归的声音吵得她心烦。

聒噪。

叶镜化掌为刀,反手将其劈晕。

叶镜起身回头看向萧旻。

对方也在注视着她。

他的脖颈侧方破开一道鲜红的口子,血往外渗出。

“怎么不跑?”

叶镜似笑非笑。

“旻料想应是跑不过的……咳咳咳……”

夜色深重,昏暗的室内只有透进来的月光。

叶镜无端在对方的沾染病气的脸上觉察出几分明媚的笑意。

男子身形孱弱却不失挺拔,束发簪冠,眉眼平和,神态悲悯。

她眼神犹如实质,要将对方看穿。

萧旻却不理会,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叶镜站在阴影中,逆着光看去,银白月光仿佛为他渡上一圈光晕,溢彩流光,让人自惭形秽。

可越是这样,她越想毁了他。

心随念动,叶镜移步到萧旻身后,将他整个人覆盖在自己的阴影下。

峨眉刺再度抵上他的喉间,打破他的优雅从容,生硬逼迫他仰起头。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黑色面纱之下,红艳的唇微勾,意味深长道。

“姑娘并不是乱杀无辜之人,想来有何苦衷。”

萧旻垂眸喟叹道,仿佛置身事外的看客。

轻轻放下手里原本端着的水杯,没洒出半滴水。

她想看到他的懦弱、恐惧,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淡定得如同在嘲笑她的虚张声势。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叶镜手下力道加重。

“我很有用的。”

“你不想利用我达成你的目的吗?”

叶镜拂袖,松开了对他的钳制:“我有什么目的?”

“若我猜得不错,你刺杀我父皇的刺客。”

“但你失败了。现在外面在抓你。”

叶镜挑眉:“你猜得不错。”

她走到萧旻身侧附身,手指沿着下颌划过,将他的脸掰向自己。

“但你能为我为我做什么呢?”

隔着黑纱只见对方面容朦胧,头顶青丝梳札成结,余发中分披散,凌厉与柔和,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身上巧妙融合,一双清冷的黑瞳更添了几分神秘。

南疆人。

“想必阁下就是传闻中的南疆圣女?”萧旻试探地问。

“圣女不敢当。我更喜欢听你们叫我……妖女。”

叶镜笑得肆意极了。

“既然知道,那你该听过南疆的手段。”

果真如妖似魅。

萧旻猝不及防对上她幽暗的黑瞳,睫毛长而微卷,充满蛊惑,令人不知不觉沉沦其中。

“那么现在,告诉我,如何安全离开这里?”

“甘泉宫底下有密道。”

“密道入口在哪里?”

“……”

“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但我能帮你离开。”

萧旻粲然一笑,如佛陀拈花:“你眼睛很美。”

对方眼神清明,根本没有中自己的瞳术。

敢耍她。

峨眉刺再度抵上对方喉间。

“不需要你帮,我也能安然无恙离开这里。”

叶镜冷声道。

有皇子为人质,离开不难。

“你受伤了。”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小心地去推悬在跟前的利刃。

注定徒劳无功。

叶镜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老实点!”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

外面喧哗声渐近,搜查的士兵持着火把正往梧桐宫这边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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