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
话音落下，时鸢耳边发丝微扬，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身边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一条素绢轻轻飘落。
她接住绢布，依言蒙住双眼。一时视线受阻，耳力却越发清晰，似有巨物击水而起，随着声如雷霆的嘶吼，阵阵腥风拥浪而来。
九爻飞在半空，见此施法设下光盾，为时鸢挡下了大部分风浪。唤人蛇长数丈，上身直立于水上，蛇尾潜伏在水下，将湖水搅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见攻击尽数被阻，蛇妖立时暴怒。
缸口粗的长尾破水而出，劈头盖脸朝时鸢打去，光盾一颤，差点撑不住。
时鸢目不能视，却敏锐感受到一股冲她而来的杀意。人族到底与妖不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别说她重伤后又被挑断了手筋，就算她此刻武功天下第一，恐怕也只有被碾成肉泥的份。
正在这时，时鸢冒冷汗的手心滑入一只干燥微凉的手掌。那手掌的主人用不容拒绝的力道，牵着她腾空而起。
双脚离地的瞬间，石桥四分五裂。
九爻皱了皱眉，掌心催动妖力，蓝汪汪的湖面下光芒快速凝聚，四方水柱飞起，结成一张巨网，将唤人蛇死死缠住。
蛇妖暂时被制住了。时鸢也被带着飞离湖心，她蒙着眼睛，被妖邪箍在身前。夜风起时，她没有嗅到前夜一般的血腥气，却另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淡香萦绕鼻尖，彷若她第一日遍体鳞伤在林中醒来时所闻到的，那种独属于山间古木经暖阳炙烤留下的淡淡的气息。
暖暖的。
时鸢没忍住悄悄摘下了素绢。
白色布条翻飞离去，妖邪玉质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冷的光泽。下颌线条清晰又紧致，薄唇微抿，唇色淡然。鼻梁高挺而笔直，面部肌肉利落且流畅。
月光洒落，长眉入鬓，星眸粲然，却令人望之生寒。
清绝又妖异。
古书里的“其象无双，其美无极”，原来是真的。
妖邪垂肩的银发不知不觉滑向了时鸢脖颈间裸露的肌肤，发丝冷然如冰，她瞬间清醒。
好一只绝美的妖物。
然而美丽的事物一般都危险得很。
时鸢冷眼看着妖邪将她稳稳放至岸边，撂下一句“待着别动”后，匆匆飞回水上。
浑身斑点的怪形巨蟒困在水网中疯狂挣扎。
不知是否是时鸢的错觉，妖邪似乎想要救这条怪蛇，可惜蛇妖显然已失了神志，浑身妖力暴起，像一具没有生命只知杀戮的傀儡，眼看它就要挣脱水网，妖邪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水网遽然收缩，砰一声巨蟒毙命落于水中。
九爻眉间紧锁。
他在气运之子身旁多日，方圆百里内的妖物嗅到他的气息，早已远远跑开了，怎会跑来他眼皮子底下发狂？何况唤人蛇天生栖息在草莽间，死的这条更是连人形都还未修出。
仿佛从一开始便是冲她去的。
九爻看向默然立于岸边的气运之子，她黑眸清亮，眼神大胆，带着几分近乎直勾勾的审视。
刚刚死里逃生，就像没事人一样，她都不知道怕吗？
-
巨蟒死得凄惨，整个湖畔血迹斑斑，湖水也被染红。时鸢目睹了妖邪的能耐，心知他确非虚有其表。如今唯一的问题是，要怎么做才能将此妖弄到人间呢？
她强压下恶心，换上一副笑脸，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亲和。
“我叫时鸢，时来运转的时，鸢飞唳天的鸢，你叫什么名字？”
考虑到此妖不通琴棋书画，保不齐是个睁眼瞎。时鸢弯腰用指尖沾取妖血，在湖边大石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九爻撇了眼血字，冷声问道：
“……你可曾得罪妖物？”
时鸢捻了捻指尖，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嫌恶，笑得却越发灿烂。
“这些时日的……果子，是你送的？我都还没来得及谢你。”
“差点被蛇妖打死，却如此镇定，想必你在人间也是个人物。”
时鸢唇边笑意渐收，背手往旁边走了两步，“凤辇龙车出帝京，拈香厘祝女中英。狐狸听旨施妖术，断送成汤六百年。说得是上古帝君爱慕神女不得，相思造业惹来狐妖终赔了江山的故事，郎君生得倒是比庙里的神女娘娘还要好看，”她走到九爻身前，歪着脑袋，细致的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面庞，噗嗤笑出声来，“你，莫非也是狐妖出身？……”
虚伪、乖戾、偏执……
九爻平静地注目于她无礼的审视。在亲眼见过了那些非人遭遇后，无论她表现得有多么虚伪、乖戾、偏执，他都不会太惊讶。
“佳肴、财宝、豪宅、美仆……这些似乎都不入你眼，要么是真不喜欢，要么是所图甚大，你来此……究竟想要什么？”
“难道不是你将我拘来，困在此处？”
若不是莫名其妙来了此处，此刻她已平安到达南州，说不定已经顺利与公主府旧部会合了。
“自然不是。”
九爻施法，将散发着恶臭的黏腻血液都清理干净，湖水又恢复了初时的澄澈。
时鸢蹲身在湖水中净手，边洗边看似不经意地发问：“那你可知如何离开此处？”
-
妖族边境，两界河。
黄沙漫天，滚滚河水卷起百尺高的浪花，不断舔舐着河岸，大河浩渺，不着边际，其上横架着一座丈余宽的土桥，绵延至河心，又随视线消失于尽头。
“过了此桥便可抵达人间。”
青年银发如霜，白衣落拓。时鸢盯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不解。妖邪真的会这样痛快地放她离开吗？
“这么简单？”
“是。”
“多谢。”
时鸢不明白，但还是朝土桥走去。因为这桥是真的，当日她被人追杀与押解的衙差走散，在被一阵奇怪的大风卷进来前，也曾见过这座黄沙弥漫的土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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