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看个好东西。”盛夫人把房间里的丫环都打发了，才将商华的竹简递给半躺着的陈年。
好东西？
陈大人坐起身接过了竹简：“什么东西？”
“咱们女儿写的《韵书》。”盛如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表情。
他豁然抬起头：“咱女儿、写的《韵书》？”
盛夫人点头，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他立马埋头仔细查看、思量，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把本就不难的拼音弄明白了才抬头：“真的是商，咱女儿？”
“她说是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这就是天授之才！”
陈年将竹简慢慢卷好：“是好东西，夫人对它有何打算？”
“咱女儿是想要推广开来，我想着，既然是天授，当顺天而行。”
顺天而行……。
《韵书》的编撰说难也不难，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简单易懂的？因为掌握了诗书的人不需要。
推广可不可行？
就像孔子和少正卯开私学教化众人一样，这是个风险和机遇都很大的事情。
他用竹简敲着手心：“若只是想推广，现在倒有个好机会。”
“什么机会？”盛夫人自己点起了安神香。
“儒家想要上位，想要压下道家和法家，正缺这一件惠泽万民的大功。”
盛如意冷笑一声：“儒家？他拿了，怕就是他们的了吧？”
“陈家的儒学子弟也不少，功劳名声会算在我家孩儿身上的。”陈年揽着她的肩轻声道。
盛如意闭眼没打开他的手：“这是商华想的。”
“若是和儒家合作，将它真正推广开来，我陈家未必不能出个亚圣。”陈年眼神发亮，“那可是真正的要福泽百世啊。”
盛如意没说话，只给他倒了杯凉茶。
“……商华是女子，捧她和儒家的大方略不合，便是我们陈家助力，他儒家要推广一个近似的《儒韵》，我们也辩不过他们。”
盛如意神色变了变：“商华是太子太子殿下的人！”
陈年咂咂嘴，只能放弃原先的畅想，但还是打了个预防针：“便是陛下，想要全面推广韵书，也必须要用到儒家人。”
“不急，慢慢来。”盛如意眼神发沉，儒家想要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皇家就不想吗？
只要商华以后有皇嗣，皇家就会来争这一块举世之功。
“你认真的？”陈年的神色郑重了起来。
盛如意转过身看他：“她现在姓陈，若真以她的名义推广开来，我们陈家就没利益？她是太子太子殿下的人，有了这名声功绩，只要入了东宫，地位就稳如磐石，你不心动？”
这让人如何能不心动？！
陈年深吸一口气：“我陈家的根基还是太浅，便是全力相助，几年内怕也是推广不开。”
“不急，这本不是一世之功。”
陈年皱眉：“咱女儿已经是二八年华了，如何能不急？”
“这事儿急不来。”盛如意轻笑一声，安抚他道，“况且，太子殿下是对她用了心思的。”
这倒是，陈年的心安了一点。
商华不知道正院的夜谈，她正在和青姑继续看《仓颉篇》。
这些日子，青姑已经把拼音记熟了，她自己对着标了音的竹简就能认字，但真正要把这些字记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白日里跟在商华和陈家小姐身边，只能偶尔记忆，晚上就用上了十二成的功夫。学习进度只比商华差了一点。
“小姐，时间不早了。”萱草在门外提醒。
青姑看了一遍竹简，又将它仔细收好，才将两个沙盘抹平：“商华，我明日想出去一趟。”
“带着屠二牛和陶铁石。”商华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她带上张家那两个投效的汉子。
青姑点头应了才回睡房。
“姑娘，殿下后日要进城了。”白芷整理好了床铺才轻声道。
商华的心紧了一下：“是殿下传来的消息？”
白芷颔首。
他要回京了，她们之间的距离要更近了。
“是上午进城，还是下午？”
白芷轻声回了一句：“不出意外，应该是下午。”
“知道了。”商华点头熄灯，脑子里想的却是后日该穿什么衣裳，该做什么打扮，想他为何在城外耽搁了许久，想他对她之后是什么安排。
……
“三哥，五哥，你们找的什么先生啊！”
商华一到前院，就听到了九妹的抱怨：“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什么男贵女贱，你们不会是这么想的吧？”
“九妹，对先生要尊敬！”陈三神色严肃。
商华将避寒的大氅交给春柳，在正院丫环的恭迎下走进了屋：“三弟、五弟，你们说错了，他不是我们的先生。”
“为何？”两人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看着他们：“他既不能传道授业，也不能解惑，有何资格为师？”
“女子不需要立业，自然用不着传道授业，他精研古礼，足以为师了。”陈三神色有些不悦。
古礼？商华笑了：“上古八大姓都是从女，他也没教女尊的礼啊。”
“荒谬！”在场的男子都变了脸色，陈三更是大喝了出来，“这是哪儿来的歪门邪说？！”
这是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的，商华看着他们的神色歪了歪头，似是不确定道：“姬、姜、妫、姒这些不是最古老的姓氏吗？”
陈青峰他们若有所思。
陈三郎的脸则变得又青又红：“姓氏只是姓氏，不代表其他！”
“哦。”那也就是说，她脑海里的知识没有出错。
看着他快要炸了的表情，商华没再继续，只道：“他大放厥词，我们不认同，把他赶出去了。”
陈家所有兄弟顿时目瞪口呆，因为盛夫人下了封口令，他们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种发展。
“你！”陈三郎气得眉毛直竖：“你知道为了请到他，我们费了多少心力吗？”
费心力？费心力给她们找了这种人？安的是什么心？！
商华没理他，将目光转向其他兄弟：“二哥，你们也觉得我们该学这种礼吗？”
陈家兄弟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陈青峰也端正了神色，作揖赔礼：“是二哥的不是，没打听清楚就把人带进来了。”
“我如果在，就亲自把他打出去了。”陈四郎也跟着开口。
其他小的，看了看姐妹们半威胁的神色，连忙点头。
陈三郎气得手指发抖：“朽木，都是朽木！”
“儒家的礼，就是让你这么对待兄姊的？”盛夫人从内室走了出来。
陈三郎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彻底冷静下来了，攥紧了手掌对着她行礼道：“侄儿知错，只是事关姊妹们的名声前途，难免心急。”
“她们的前途，自有我们长辈做主，你还是先学学礼吧。”
盛如意说完便将目光转向几个姑娘，“夫君也听说了昨日的事情，风荷院就拨给你们姐妹了，另外每月再加五成月银用于笔墨。”
“真的？”陈卉容的眼睛顿时放光。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几个姊妹立即行礼：“多谢伯父、伯母！”
“商华，过来。”盛如意接过身后丫环手中的匣子，对着她招手。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匣子。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竹简铺子。”盛如意将匣子交给她。
竹简铺子？
她觉得这个匣子有些沉重：“我没有经营过铺子。”
“没关系，你父亲给你准备了三户仆役，待会儿，你可以单独见见他们。”盛如意覆上她的手，“放心大胆的收，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不懂的还有我、你父亲、你大哥在。”
母亲？父亲？哥哥？
她明明不是真正的陈玉叶。
可覆着她的手的那只手那样温暖，像是凭空给了她力气。
商华握紧匣子，屈身行礼：“多谢父亲、母亲。”
陈青峰回过神了，立马笑道：“开铺子，有不懂的，直接找我就行。”
“以后弟弟要买竹简时，二姐可要手下留情了。”陈四郎也跟着笑道。
几个小家伙纷纷反应过来：这个二姐已经有了这么大一个和他们息息相关的产业了！
紧接着，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了。
商华笑着一一回应，心里也多了一层亲近之感。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盛如意才问道：“拼音的事情，和太子殿下说了吗？”
“……打算和殿下当面说。”商华顿了一下才道。
盛夫人点头：“有规划就好，真的想要推广，肯定先要禀报殿下才行。”
“母亲，为何突然要给我铺子？”犹豫了一瞬，商华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主要是方便给你安排人手，我和你父亲商量了，先培养一批学生，再安排回族里教授足够多的子弟，到时候发动族里关系联系各个地方任职的姻亲好友帮忙推广。”盛夫人详细说了她们的打算。
商华听完，只觉得前路清晰不少，对到来的三户仆从也更加认真了：“他们是父亲的亲信？”
“是族里的世仆。”盛如意给她讲了这三家的来历。
陈家虽然不大，但在前朝的前朝便是小贵族了，这么多年下来，不但主家人口繁盛分布颇广，族里还有无数世仆，都是忠心耿耿。
世仆？商华心情有些复杂。
盛如意直接叫了三户仆从进来。
三户仆从，说是三户，但每家父、子几代男女站在一起数量颇为可观。
“这是名册。”盛如意直接给了她一个竹简。
商华打开一看，上面列了二三十个名字，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这也太多了！
“以后，你们的主子就是商华小姐。”
盛夫人说完，二三十个人一起跪下，对着商华口称主子。
看着伏了一地的人，商华有些眼晕，等稍稍平复了心情才道：“知道你们过来时做什么的吗？”
“听从主子的命令，主子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几十个人齐齐回道。
商华被哽了一下：不过这样也好，方便管理。
这三户人太多，不可能全住芝兰院，于是便把成年男丁安排在外院，妇人带着小孩住在内苑，女孩儿直接安排在芝兰院。
这些人不是安排着住下就算了的，商华和陈家想要他们把拼音弄懂带回陈家教给族里子弟，就要先把他们带在身边慢慢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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