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布雷顿角

周日早晨,沈禾鸢被窗外呼啸的风声惊醒时,才七点。她洗漱完,下楼吃了早饭,看小院里的桂花树窸窸窣窣掉叶子,和她学化学时因为写不出题而抓下来的头发一样多。

她放纵自己卧在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里读《海风》,窗外天空阴沉,她打开头顶的一盏LED灯,很像冬日的晚夜。

合上书,狂风呼啸的海岸、鱼腥味的小木屋、乱岑角的陡崖……种种景象交织在她的脑海里。

沈禾鸢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场讲座,关于与布雷顿角同样处于高纬度的某个国家。那位教授对俄国文学颇有研究,但鉴于那场讲座听众的特殊性,她以“为什么俄国人的作品总是如此的厚重而冗长”的开放性问题切入,ppt上展示了陀思、托尔斯泰、肖洛霍夫等人的作品,像一块块经过出版社装点的板砖。

社会上总有人要质疑:读这些书有什么用?或者用另一种更加委婉但本质不变的方式发问:我们能从中获得什么?阅读对我们的生活到底有什么益处?

在沈禾鸢单纯、莽撞的青春年代,她会带着不解与嘲讽,有时候甚至演变成没由来的怒意,以尖锐的、批判的语气反驳:如果你读书就是为了“有点什么用”的话,那你对人生的思考也就止步于此了。

听众席上嗡嗡的声音交织着,有人说这是斯拉夫人的叙事传统,有人说因为俄国作家的思考方式更为曲折……

沈禾鸢总记着那位教授给出的理由——这样的问题当然不会有标准答案。她说:“因为俄罗斯有着漫长而寒冷的冬夜。”人们在厚雪锐风的夜晚无事可做,于是往往聚在家里的壁炉边,分享读着同一本书。篇幅长而笔触细的小说、故事,自然成为打发时间的最佳读物。人的心灵在只有木柴噼啪声响的夜晚被勾画出轮廓,无数种可能的现实或想象在书页中呈现。这一年之中的低谷期,她们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一些事情。

每个人的生命中也总有这样一段不愿主动想起的冬夜。忧郁的心思与遭逢的世事裹挟着一个又一个生命坐在壁炉边思考那些再经典不过的问题:

我究竟是谁?我从何而来?我到何处去?

也只有在低迷的时刻,人才有机会彻底沉静下来,思考自己的过往、现在与未来,审视自己破落的灵魂。

“车灯寻觅着那条诱人的白线。白线隐隐抬起,似乎在拖着我们向前、向上、向着某个深处,而我们只顾追随,追进无边的黑暗中。”成年后的禾鸢或许会想,这也许是成年人执迷不悟的写照;但十六岁的沈禾鸢只会赞主角的孤勇。

没有关系,我写下这些话的目的只是为了提醒我的主角们,你们尚有年轻的清晨。

麦克劳德总结道:“我们来时走了很长的路,所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沈禾鸢知道,她正在往前走的路上,她在第一个尚未戳破伪装的分叉口停下脚步,无法预知路会通往何处。

可青春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追逐光,不是吗?有时候积垢的墙角比光明的大道更能唤起人心底的号召。

不好意思扯太多了,我是想说,我们的女主角大概知道要在读书会上分享些什么了。

于是她约了谢筝在晚自习课间商议分享的内容,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沥小雨。

沈禾鸢和沈思抱着收齐的英语作业一起上到四楼,交到林澈的办公桌上。退出办公室的时候,她刻意朝16班的走廊看去,只有谢筝一个人靠着栏杆,伸出右手,任雨丝带着寒意落在他的手心。

沈思先下楼了,沈禾鸢蹑步到谢筝身后,忽的拍拍他肩膀。可谢筝没有被吓到。

“我知道是你。不用感觉都知道。”谢筝收回手,手心稍微平摊,雨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

“你不冷吗?”沈禾鸢盯着他的秋季校服外套和被飘进走廊的雨点湿的眉梢,疑惑道。

“冷,进去聊吧。”谢筝垂眼瞥到她微红的鼻尖,“很多人不在,张扬的位置空着,没事。”

沈禾鸢就这样稀里糊涂跟着谢筝进了16班。

谢筝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的窗边,一转头就可以看见教学楼间草地上的玉兰树。虽然现在叶子掉的差不多了,但沈禾鸢很期盼下一个学期的玉兰节。

“班里怎么都没人。”沈禾鸢悄悄张望,只有零星几个同学仍坐在位置上,奋笔疾书。

“最近有个市前八所联办的竞赛,他们被教练抓去抱佛脚。”谢筝把她带到自己座位上,自己则在张扬的位置上坐下来。

沈禾鸢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桌面。他的桌角也摆着一个黑色小达摩,头朝下倒立着。

“你不用去吗?……你也抽了这个盲盒。”

“高老头今天有事,数竞改到明天。”谢筝懒洋洋道,“看你桌上的达摩可爱才去抽的。”

“哇,学人精——还让它倒立。”沈禾鸢故作夸张样,在谢筝作势揉乱她的头发时切回正经脸,向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很好的想法,她听见谢筝说。教室里的灯白晃晃,窗外的冬夜黑沉沉。像一个经年不破的梦境。“人会经历无数个冬,但并非每一个冬都寒冷难捱。”

沈禾鸢想,就是这个意思。

“书里似乎有很多离开故地的情节,或者说,踏出原本人生轨迹的尝试。比如那个参与桌球赌博并在赢钱后不想还回去的优等生,比如想逃避世代相继的挖煤事业、只身前往温哥华的那个年轻人,”谢筝轻轻提起。他的眼睫半覆着,似乎陷入一段长久的回忆。

一种奇异的感觉浮上沈禾鸢心头,就仿佛面前的少年正在搭建一座自己的乌托邦,而他站在屋顶上,向她伸出手。沈禾鸢习惯性地抿唇,却发现嘴巴因为干燥而起皮,估计不太好看。她一时很难回答。

“可是苏赫拉布和鲁斯图姆那样的相逢有太多遗憾,父亲那装满书的小木屋也是,驱车到海边、尝试钓鲑鱼的那个青年也是,”沈禾鸢摆弄着达摩,让它在座垫上旋转,“我印象很深刻,他在海边钓鱼,最后有一句‘可海水还是将我的鞋袜打湿’。我没有办法解释读到这句的时候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突然觉得好平静又好荒谬。

“总是寸步不离跟着父亲的斯科特也是会因为妥协而离去的。羊的血统也会因为牧羊人逝世而不再纯正。主动或被动走上另一条轨道,原本的生活不可能不因此受到影响,甚至可能天翻地覆。我们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接受、去习惯眼前的事实。”沈禾鸢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面向谢筝,想要直直望进他的眼睛。

正在建造乌托邦的少年手中的锤子停了一瞬,但在寂静瞬息之后又落在篱笆的钉子上。谢筝的眼神只和她对接了一瞬,便移开了——轮到他让达摩倒立了。

沈禾鸢便知道,他也正在犹豫着什么。但究竟是什么?

“鲁斯图姆在战斗时应该先将苏赫拉布的袖子划开,或者像一位英雄一样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再多的书总会看完,鞋袜湿了就让海风吹干。出走的那个冬天一定最寒冷,但捱过冬夜就是暖春。”谢筝终于停下手。他的眼里有一些沈禾鸢暂时无法了解的内容,但他似乎已经下定某个决心。

沈禾鸢笑道:“就这样讲吧,我喜欢这样的解读。”

谢筝笑了,梦的氛围被突兀打断——因为在梦里他从来不会这样释然地笑。

他说:“好。”

终于写了真正想写的东西...《海风》有很多很多的解读视角,我这样写可能显得好生硬,但这确实是我高中在读的时候注意最多的内容。

虽然但是主人公的关系可能需要解释一下,我想描绘的是两个有默契的人,或者甚至就像德米安和辛克莱一样,但不是单方面的引导,而是互相扶持着摸索方向的两个年轻人。我认为这真的很好,因为知道不管怎么样,总有一个人在你需要的时候存在。

不过,当然,每个个体存在的最大意义是她自己。

这里妹宝仍对幻想中的道路充满希冀,并且对自己的未来丝毫不迷茫,所以她能够如此坚定地支持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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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布雷顿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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