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胥以观搀扶着泛黄的洗脸池将头从蓄满水的池中抬了起来。
他怔愣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陌生又熟悉的五官,只是那原本阴郁又沉闷的眸子里,现在却充满了不置信。
他应该是死掉了才对,他还记得刀抹在脖子上的感觉,凉凉的刀刃刺入皮肤的痛苦他还历历不忘。
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他低头看着扶在两边的双手,手臂青筋暴起,手背上还有一个熟悉的创口贴。
这是邰一给他贴上的,后面被他偷偷封起来,放在钱包里面私藏才对。
门外是酒吧众人与低音炮的喧闹声,门内寂静的卫生间里,只有脸上泛着不正常红的胥以观。
他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轻轻阖了阖眼,然后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下了十足的力。
那精致小巧的脸上瞬间浮起五道深深地指痕,痛感从脸上传入大脑,可他却格外的清醒。
此时此刻他确信自己真真实实的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刚和邰一做同桌的那一天。
酒吧爆炸地轰鸣声震动着耳膜,胥以观捂着脸走出卫生间。
凭着大脑里仅存的记忆,熟练地从调酒师桌下找到一包冰袋,然后往自己脸上一摁。
凉意轰然传入皮肤渗透神经,他冷眼看着这绯糜的一切。
此刻他的脑袋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现在是高二下学期,他第二次来到这个上班的地方。
陈水生举着刚调好的椰林飘香递给坐在吧台边发呆的胥以观。
这个小子是他楼上的邻居,自己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自己也没比他大多少。
“甜的,没多少度数。”
他有些奇怪的盯着胥以观,想开口问他是被谁揍了,却又看见这小子眉宇间难掩的阴郁,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胥以观手指很修长,深蓝色的灯柱旋转打在他指节上,皮肤透出的光泽看起来像一块品相极好的白玉。
他已经很久没遇见过陈水生了,回想起上辈子见他最后一面,还是自己搬出那栋又破又小的家属院,他和陈奶奶出来送自己的样子。
“哥,谢谢。” 胥以观真心的道谢。他声音清冽,像夏天刚剥开的橘子迸溅的汁水,清爽又迷人。
胥以观抿了一小口淡黄色的调酒,一股浓郁的椰子味伴随着淡淡的酒精在口中缓缓化开。
酒精抚平了他心中的沉闷,他喝得很慢,像是回忆又像是享受。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迷茫得要死。
DJ在台上正搓得火热。
陈水生好奇地看着胥以观,实在没忍住凑到他耳边问了一声:“你不去后台准备?”
他指着后面双手抱胸一脸无语盯着胥以观的人说着。
终于,胥以观想起了自己为什么总觉得少了什么。
昨天陶慎严重感冒需要一个人帮他代替一下驻唱。
而陈水生没过脑子就直接推了胥以观出去
“他贝斯弹得很好,还会唱歌。”
而胥以观也莫名其妙的成了今晚的驻唱,当然更重要的是,工资日结,有八百块。
所以他才没有拒绝。
伴随着逐渐变小的音量,胥以观迈着稍大的步子朝后面跑去。
那厚重的妹妹头因为风吹的缘故将他那锋利的下颌线暴露在大众面前。
耳廓一圈亮闪闪的耳钉无一不在说明此人和外表显露的乖巧毫不相干。
胥以观不好意思地和陶慎说着抱歉,一边顺手接过他手中的贝斯。
舞台上寂静一片。
他站在落地麦克风前,嘈杂声渐渐远去,胥以观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下比一下沉重。
肩上斜挎的贝斯勾起了他的回忆,上辈子也是这样的场景,只是此刻的心境变了。
畏缩和害怕早就烟消云散,只剩满心想要宣泄的不甘和愤怒,还有老天的垂怜。
架子鼓敲响了今晚音乐的大门,清脆的镲片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舞台。
胥以观身姿清隽站在正中央,他低垂着头,两根细长的手指捏着拨片,上下一挥。
贝斯性感又低沉的声线从话筒中传了出来。
他抬起头,一双桃花眼迷离而遥远地看着下面站着密密麻麻的人。
而后那双厚实又有光泽的嘴唇轻启:
‘Jerry换上黑西装
我也在屋门后面拿了一把□□
昨天晚上的酒还在胃里乱撞
他看了一眼表说
终于我们到了教堂
和神父说看到有东西在爬在我们的墙
他皱了皱眉头回过神对我说
是不是你喝的太多。’
嗓音清冷却又蛊人,几乎瞬间引爆了场子。
胥以观摇晃着身子,有些癫狂地嘶吼。
手依旧不停歇在bass上舞动着,几乎要把自己献祭在舞台上。
观众的惊呼声淹没了整个潮生,胥以观爱死了这个氛围。
一曲终,胥以观厚重的刘海被汗水浸湿,显露出那上挑的眼睛。
右眼皮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在闭合下格外性感。他喘着粗气,双眼闪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么多年都错了,他最爱的还是音乐。
“这个小子还不错。”
远处的卡座上一个卷着大波浪的女人欣赏地看着舞台上那初露锋芒的胥以观。
一旁的男人听见了女人的话语,心中满是惊骇,要知道被这个女人看中的人可是很少的。
“我去帮你问?” 男人压下惊讶,拿起手边的酒杯轻啄了一口。
女人涂着黑色指甲的手指轻轻拨动着垂在胸前的发丝,语气中不带丝毫情感:“不用,今天说好不谈工作。”
一连唱了四首,胥以观早已满头大汗。
他气喘吁吁的回到后台,可大脑却还是异常的兴奋。
上辈子他听信了杜青的话,放弃了音乐去读了电影学院,从此成了她手下不温不火的艺人。
除了这一张脸够看,能接一些偶像剧,那时候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要钱,要很多的钱。
可是后面有钱了,也没命了。
陶慎完全没想到陈水生随便推给他的一个人能给自己这么大的惊喜,尤其是这一手贝斯弹得出神入化,简直成了乐队的灵魂。
“你有没有想过做下去?” 陶慎嗓子还没好,此刻像一只鸭子在发声。
胥以观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问自己,擦汗的右手顿了顿,仔细想了想才认真开口:“想过,但是我现在得读书。”
“所以,你现在是高中生?!”
陶慎拿着保温杯往后退了几步:
“阿生不是说你成年了吗??”
胥以观抿了抿唇,有些难堪的开口:“因为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水生哥也是为了帮我。”
陶慎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喉咙带来的刺痛感无一不在说明他该吃药了。
他抬眼看了一下时间,那悬挂在墙面上裂了一条缝隙的钟表上时针已经指向了2。
强大的道德感提醒着他明天周二,眼前这个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小子应该去学校读书才对。
“你回去吧。” 他低头从钱包里掏出八张红票子,末了顿了顿又多拿了两张出来递给胥以观。
‘拿多了。’胥以观心想。
“接着。” 他见胥以观迟迟未接,便往前推了推:“没事,这样,你以后就周末来驻唱,这两张就算定金。”
胥以观没有推脱,直接接过这还带着体温的钞票,现在的走向和上辈子的走向不同了。
他完全没想到不同的回答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那微微鼓起的校服裤子荷包,里面的钞票是他这个月的第一桶金。
他和陈水生打了招呼才迈着轻松的步子朝外面走去。
出了酒吧,空寂的城市只剩偶尔略过的火车鸣笛声,胥以观没有打车,因为晚上打车太贵了。
而酒吧离家里也没有很长一段距离。
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寒冷,他裹紧了有些破旧的黑色外套,袖口早已被磨平,可看着依旧整洁,能够看出胥以观很爱惜这件衣服。
直到风吹过头发,他的脑海才渐渐清明,今晚给他带来的冲击很大。
前世的今晚杜青会找上自己,然后游说自己签约当她旗下的艺人。
那时候的自己听信了她的话,选择了一个痛苦但来钱很快的行业。
他以为今晚杜青会来找自己,像上辈子一样。
穿过一条很长的大桥。
胥以观住的地方是一个很偏的老旧小区。大部分人都搬了出去,只剩下一些打工族和老年人住在这里。因为这里租金便宜,还有水电。
他家住在三楼,这栋楼胥以观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今天回到这里他其实心里有些排斥。
生锈的铜绿色大门,上面铁迹斑斑,单手握上去铁锈味会停留很久。
他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个筒子楼。
这个承载了他痛苦记忆的地方,可他现在没有去处,只能回到这里。
月光透过楼梯间镂空的墙壁,倾洒进漆黑的楼道,为没有电的楼道提供了光亮。
而胥以观正踏着月光的指引回到了最初的家。
他站在门口思考了片刻,随后从书包的最小格里掏出那把小小的钥匙,插入,旋转。
铁门被打开,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
一股熟悉的气味穿过岁月的长河最终又回到起点。
胥以观没有开灯,他依旧排斥着这个冷漠的家。
铁门关闭,他站在原地缓了很久,最终还是拉开了灯光的开关。
熟悉的棕色映入眼帘,他好像看到了有一家三口曾在这里度过一段短暂又幸福的日子。
回忆被自己强制停止,胥以观熟练的换上拖鞋,踢踏着步子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说是房间,也不过是一间不足十五平方的屋子,里面堆满了各种乐队的唱片还有海报。
而一张小铁床被挤在中间,胥以观老老实实地换好了睡衣才朝床上躺去。
在天花板上还贴着一张海报,是四个穿着红色上衣的男人,他最爱的皇后乐队。
他注视着,只是眼泪却趁他不注意越流越多。
是的,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而老天好像是对他好的,所以才会给他重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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