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车厢里都很安静，只有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当最后打上一个利落的结，雨宫重瞳才缓缓抬起头。她看着弟弟被包扎好的双手，又看了看他有些讪讪的表情，什么也没再说。只是伸出手，用指背极其快速地、轻轻蹭了一下雨宫莲的额角，那里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灰尘
然后，她迅速收起药匣，站起身
“早点休息。”她留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床铺
雨宫莲看着自己被包裹得妥妥帖帖的双手，又望了望姐姐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了弯，低声嘀咕了一句：
“姐姐真是……啰嗦。”
但那语气里，却没有半分不耐烦，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依赖和暖意。他活动了一下被妥善处理过的双手，感觉那恼人的刺痛感确实减轻了大半。夜还很长，但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扈，心里也大概明白了些什么。如果雨宫莲必定要被卷入仇恨的漩涡中，那么只有这辆车上的人可以将他拉出泥潭了。特别是他的姐姐
“咳咳……总之……”乔尔的发言把扈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发现……我们的『情报』最开始还在意大利，但现在，是不是正在往外扩散？”
仔细一想确实，现在已经到英国了
“总感觉这样下去不是个头……那个幕后黑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像是在……利用游戏让我们自相残杀一样。”折木在一旁的沙发上，手托着脑袋思考着
“不管怎么样，我的目的还是跟着乔尔把敌人逐一击破……”扈刚取出新鲜的咖啡豆，正准备研磨，“这不是为了出名也不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很帅很牛逼……一切都是为了我安稳的生活……社会需要『秩序』，遵从『秩序』才会取得『安定』。严重扰乱社会秩序的人会打扰到我平静的生活。”
乔尔在一旁表示赞同……虽然手底下有□□的他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就是了。但说实话由于意大利法律的规定，『热情』组织也正在渐渐没落
乔尔的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异国夜景，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啊，秩序……我父亲那边，现在恐怕也正为这个头疼。意大利的反黑法令越来越严，『热情』过去那套已经行不通了。他大概……是希望我能从‘另一条路’找到让组织生存下去的方法。”
他说的隐晦，但“考编”和“法律系”这些词背后的良苦用心，在此时此景下，竟有了一丝沉重的共鸣
扈将研磨好的咖啡粉倒入滤杯，热水氤氲出带着苦香的蒸汽：“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么……听起来比你父亲的‘热情’时代更加如履薄冰。” 他看向乔尔，“不过，比起用替身能力直接粉碎敌人，在规则内寻找缝隙，确实是更……‘现代’的做法。” 他话语里带着一种经历过混乱后才愈发珍视规矩的冷静
“哈！规则？缝隙？” 雨宫莲忽然插嘴，他晃着被包扎好的手，语气带着惯有的嘲弄，“要我说，对付那些藏在暗处、玩弄人命的混蛋，就该用更直接的手段！”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那是提及“霍莫医院”和隐藏的“冰柱”时都未曾完全显露的、近乎实质的恨意。“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用『吸魂』让他们尝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莲。” 雨宫重瞳清冷的声音响起，并不响亮，却像一道冰泉，瞬间浇熄了雨宫莲话语里即将燃起的火焰。她已经躺下，面朝里，仿佛只是梦呓
雨宫莲噎住了，后面更激烈的话语卡在喉咙里。他悻悻地闭上嘴，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只是低声咕哝：“……知道了。”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折木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缓缓开口：“乔尔，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情报在扩散，敌人在驱使我们移动……那这个‘游戏’的场地，会不会本身就是被精心挑选过的？比如，专门选在那些法律与秩序正在重塑，或者……像你父亲的组织那样正处于转型阵痛的地方？”
从水族馆，旅馆，实验室，再到后来的医院，电力局，气象局，商业街……
乔尔瞳孔微缩。折木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幕后黑手或许不仅仅在利用他们的能力……隐藏于表象背后的冲突，恐怕更加的激烈……
“混乱是阶梯……”扈轻声复述了一句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话，将冲泡好的咖啡分给众人，“而有人，想踩着这架梯子爬到顶端。我们，或许都是他脚下的台阶。”
乔尔接过咖啡，温热的杯壁驱散了些许夜间的寒意。他想起父亲乔鲁诺，那个凭借一腔热忱和黄金般的梦想登上顶点的男人，如今也不得不面对法治社会的铁壁。而他自己，带着父亲铺设的、通往“编制”的退路，却卷入了一场跨越国界的混乱纷争
“不管台阶还是梯子，”乔尔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把设台阶的人揪出来砸碎，路自然就平了。这和在哪个国家、面对什么法律没关系。” 他看向车厢里的每一个人，“这是我们现在的‘秩序’。”
雨宫莲闻言，嘴角终于扯出一个不算好看、却真实了许多的笑容。扈轻轻吹着咖啡的热气，不置可否，但眼神表明他接受了这个团队的共同准则。雨宫重瞳的床铺那边，传来极其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仿佛已然安睡
等到所有人都睡下时，乔尔却独自醒来。他闭上眼，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疫苗对抗着病毒，但一种更深层次的疲惫感从骨髓里渗出来。父亲的期望、组织的存续、自身理念的挣扎，还有眼下这趟莫名其妙、跨越国界的混乱之旅……所有东西像乱麻一样绞在一起
他关掉邮件，调出收集的关于“霍莫医院”以及其他地点的零散信息。光标在屏幕上移动，将以往的情报逐一连接，试图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对方在利用“游戏”驱使他们，这点毋庸置疑。但折木晚上的推测或许更接近真相
“咳咳……”一阵压抑的低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迅速合上电脑屏幕，转头看去
是扈。他不知何时也醒了，正端着一杯水站在那里，眼神清明，显然醒了有一会儿
“还没休息？”扈的声音压得很低，避免吵醒其他人。他走到乔尔对面坐下，目光扫过那台合上的电脑，“是在担心你父亲那边，还是我们现在的处境？”
乔尔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扈，你说你追求‘秩序’，是因为它带来‘安定’。如果……维持‘秩序’本身，就需要你先踏入最混乱的漩涡呢？”
扈沉默地喝了口水，冰美的残余让他的话语也带着一丝凉意：“秩序从来不是在真空中建立的。清扫垃圾，必然要先面对污秽。区别在于，清扫之后，是让那里变得更干净，还是被同化，最终自己也成为垃圾的一部分。”他看向乔尔，眼神锐利，“你在担心自己会变成后者？”
乔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只是突然觉得，我父亲把我推到这条路上，或许不单单是为了给组织留条后路。他可能……早就预见到了某种更广泛的混乱。而我，恰好站在这个交界点上。”
无论是意大利□□的落日余晖，还是这辆列车正在驶向的、充满未知与阴谋的黎明前的黑暗
扈放下水杯，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站在哪里不重要，乔尔。重要的是你选择面向哪边，以及……”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卧室的方向，“……你和谁一起面对。”
乔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其他同伴以及司机大爷和迈克尔都已安然入睡
是啊，和谁一起面对。他现在并非孤身一人。尽管这群同伴个个问题不小，动机各异，但至少在此刻，他们同在一条船上，面对着共同的迷雾
“谢谢。”乔尔轻声道
扈只是摆了摆手，起身重新走向自己的床铺。“睡吧。明天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乔尔再次看向窗外。夜色依旧浓重，但天际线似乎已经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他深吸一口气，将电脑收回行李箱，也躺回了自己的床位
『钢铁烈阳号』依旧在夜色中穿行，载着理念各异却暂时同行的乘客，驶向未知的、弥漫着迷雾的下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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