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天气开始回暖,已经过了三月进入了四月,但是凛冽的风在冬天还没有吹够,一直到现在,仍残留在这座城市里。

这是一座怎样的城市呢?你能看到富丽堂皇的别墅和独特设计的小洋楼,这种房子很有可能只有一个真正的主人,其他都是领着工资生活在里面的蝼蚁。蝼蚁吗?不,真正的蝼蚁可能也不在那里,可能住在拥挤阴暗小巷子里,只是不像南方那样潮湿。小巷子似乎听起来是带着丁香花香,而事实不过是可以一堆勉强遮风挡雨的方格子,摞起来,被排列组合,形成的看不见光的小路。

而俞了就在小巷子里租了一间房,离酒吧和学校都有点距离,但好在这座城市有地铁和公交,而且早上巷子口摊贩那里的豆浆很香很醇。

大一的时候俞了住在学校,从学校到酒吧的距离虽然不算远,但地铁经常挤不进去,大一之后就搬出来了,还免去住宿费,而租的这件小房子是半年租房子,省吃俭用算下来比在学校住便宜。

从搬进去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便宜,因为暖气是坏的,坏到已经没法再修的程度,当然,这也只是主要原因之一。

这天是周末,陈习在入伍之前参加了学院最后一个项目,关于智能材料开发与宣传,这个项目是整个学院一同策划,刚刚完成了策划书之后,他收起电脑交待好必要事情之后就离开了。

路两边站满了光秃秃的树,温度比想象的低,他拢了拢风衣,四月中旬之后就不再下雪了,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什么目的地,什么红绿灯,什么计划书,他都选择在这一刻忘了。

记忆中的画面仿佛穿越了时间来到他的眼前,那个十岁的男孩坐在餐桌前,手舞足蹈地准备迎接他的十岁生日,保姆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生日蛋糕也安静地呆在桌上,明晃晃地蜡烛激动着飘摇,父母迎着风雪推开门,皱着眉头问:现在还没吃饭吗?明天不上学吗?

爸爸说完就急冲冲地上楼,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妈妈走向男孩,柔声解释:“最近太忙了,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礼物明天补给你,吃了生日蛋糕就早点睡吧,我和爸爸还有事情需要忙,听话昂。”

那句话充斥在一个小男孩的世界里,小孩子的世界太小了,他只知道他的生日被忘记了,长大之后才发现,生日被忘记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况且被忘记的根本不只有那年的生日。

一滴雨水刚好滴落在他的头上,紧接着,变成两滴三滴,下大雨了。

陈习跑进公交站台躲雨,旁边刚好有一对情侣也在躲雨,他们手挽着手,抬眸低笑间,仿佛天地之间唯有二人,雨声也成了他们的伴奏。他盯着那个女孩儿,他在想其实喜欢就是喜欢,无论男女,移开视线又抬头看着天空,雨要停了。

“我想见你。”俞了看到这条信息的第一反应是我也想见你,他难得不去上班,在家窝了一天,下午窗外飘起了大雨,他慌忙地收了衣服之后,就去煮了点泡面。

“在哪见?”俞了脑子里想的是下次吧,发出去的却是在哪见。

“我去你家找你,发定位给我。”俞了脑子里一番思索,想拒绝,他不太希望陈习看到他住在这个地方,当然,他在并没有决定好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把定位发过去了。

俞了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又怕陈习找不到地方,一直跑到窗户那儿朝下看,看陈习来没有,又觉得自己太过邋遢,纠结着思索,敲门声响了。

此时此刻,他们需要什么呢?

俞了走去开门,陈习全身都是湿的,像雨中走来的缪斯,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滴落,落在肩上,地板上,俞了的心上。

陈习紧紧地抱住了俞了,他们不需要问好,不需要寒暄,也不需要紧张,不需要尴尬,只需要一个无言地拥抱。

俞了拍拍陈习的背,两个人的胸膛紧紧地贴在一起,像是要弥补他们分开的时光,陈习在那个梦里没能抱到,所以此时此刻他抱得很紧,直到俞了哑着声音表示呼吸不上来了,陈习才松开了手。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三楼?”俞了把陈习领进门,陈习把顺手买的桃子和电脑包放在玄关处的长桌上,玄关的右手边是厕所,方寸之大,镜子被擦得锃亮,进门之后,是客厅,有一个老旧的沙发,茶几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报纸还有一个插满烟头的烟灰缸,狭小的角落里堆放了一些健身器材和拳击手套,左手边一个门进去就是卧室,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和一个拳击沙袋,薄薄一层的床垫,床尾搭着几件衣服,破裂的石灰和裸露的水泥占据了这间房子墙面的大多数面积。

陈习在玄关处就能一眼看过这个房间里的所有陈设,还能闻到浓浓不散的烟味,五味杂陈的感觉涌上喉头,他瞟了一眼俞了的背影,他的颈后被晒黑了,不再像之前一样,是白皙的,精壮的手臂上有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淤青,杂乱无章的头发,放松状态下有些佝偻的脊背。

“你有一件外套还晾在外面,我一眼看上去就猜到你应该住在三楼。”

“哇塞,你真是福尔摩斯!”俞了把外套收进来之后,给陈习接了一杯热水,屋里并没有暖气。

俞了把水递过去,陈习抬头接过水,对视之间,俞了祈求他千万别面露同情,好在陈习面色冷静,眼神里只有淡定,陈习另一只手反手拉住俞了,一个踉跄,他倒在陈习的怀里,两秒之后,俞了准备起身。

“你干嘛?”俞了被陈习扑到在地,水杯被放在茶几的书堆上,俞了看着跨坐在他身上的人,一时之间忘记了思考,心跳加速,那张充满侵略性的脸,还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那种眼神像在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你为什么可以这样轻而易举的走开。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在空中回荡,窗外又开始下雨了,滴滴答答的雨声,连带着空气也开始变的粘稠,陈习的眼神从愤怒变成委屈,紧皱着的眉头,紧攥俞了衣领的手青筋爆起,看到俞了一脸无辜的样子,陈习突然低下了头,头发落在俞了的脖颈上,良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响起,仰躺在地上的俞了才回过神来,他费力地支起上半身,两个人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拥抱在一起。

“对不起,我那时候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也不是故意躲着你,那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俞了轻声安慰着陈习,但是陈习的眼泪浸湿了俞了颈窝。

都快一米九的大汉现在像一只猫一样蜷缩在俞了怀里哭,再想起那具裹在黑色风衣之下紧实健硕的身体,俞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陈习这个样子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一进门就抱着他,现在又抱着他哭。

“你笑什么?”终于,陈习终于抬起头,红着的眼眶,鼻子,嘴唇。

“我笑如果我们谈恋爱,那我肯定是上面那个,因为你哭起来特别可爱。”俞了笑起来的时候有酒窝,眼睛弯弯的。

陈习一下子起身坐在沙发上,吸了吸鼻子,“不可能。”

“你是说我们不可能谈恋爱吗?”俞了也顺势站起来,把水重新递给陈习。

“你不可能在上面。”陈习仰头灌了一口水,重重地把水放在茶几上,情绪逐渐恢复冷静,“我见你哭了好几次,让你见一回我哭,也不算亏。”

俞了笑着摇摇头,“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吧。”

“本来有,现在不想问了,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主动和我说,我也就不用问了。”沙发上的男人又恢复那副稳如老狗的样子,仿佛一个来谈合同的总裁。

“行,那你哭什么?”“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陈习,这么多年了,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从本质上来说,你也一样。”“你这是在夸我和以前一样活泼开朗吗?”“算是吧,你看,你长高了可是还是比我矮,变壮了,可是还是没有我壮。”“人的改变不能单单只看外表!”“九月,我九月入伍。”“入伍几年?从学校出还是从户籍地出?”“两年,从学校出。”

二十岁的陈习和十九岁俞了在北方这座城市里的一个小房子里,什么痛苦、难过、委屈,什么责任、义务、担当,什么挫折、坎坷、打击,统统都不重要了。

“有什么要向我交代的吗?”俞了问。

“等我回来。”陈习说。

“好。”俞了点点头。

冰山理论是萨提亚家庭治疗中的重要理论,实际上是一个隐喻,它指一个人的“自我”就像一座冰山一样,我们能看到的只是表面很少的一部分——行为,而大部分的内在世界却藏在更深层次,不为人所见,恰如冰山。包括行为、应对方式、感受、观点、期待、渴望、自我七个层次。

会有很多文学作品的解读涉及到这个“冰山理论”,除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还有曹禺的《雷雨》。

俞了很喜欢一篇以“冰山理论”为基础解读《雷雨》中周萍和繁漪的论文,里面写道:“借助冰山理论,我们可以看到人物表层行动背后的内驱力,理解他们的感受、渴望以及他们真实的自我。”

那么陈习为什么哭呢?俞了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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