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中已经人走茶凉、但依旧令人闻风丧胆的女财阀,此刻正被安全带固定在机尾,像粽子一样,薄毛毯裹着,脸上缠满绷带,嘴唇苍白,气息微弱。
退烧针和抗生素全都乱用上了。这次来的没有军医,只能先把她晾在那里。
不过好在那帮粗鲁的军爷也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头非同小可,酣畅淋漓的战斗过后,本想来一口劣质烟草,也都默不作声地忍住了。
蒋明累坏了,枕着包袱在地上倒头就睡。
花狸子从货仓抱了一叠防寒毯出来分发,给冻僵的小孩子们裹着。颜挈很不要脸地也要了一条,挤着蒋明,一起罩上。
薄毯子一条接一条兜头扔在田鼠身上,小孩子体积小,两人共用一条,空间也十分充裕。最后的毯子盖住了一个长发女孩。
她把毯子扯下的动作拖泥带水,一直低着头,刻意躲避目光。短了一截的裤子露出光洁的小腿,上面没有印编号。
花狸子敏锐的眼神忽然又落回她身上。
白色毛毯从眼前落下,那带着笑意的双眼刺得她一个寒噤。方恬知道自己装不下去,轻轻用双手捧上毛毯,尴尬而讨好地向她媚笑,浑身却止不住地颤抖。
“我还以为那砖头早把你埋了呢。命这么大?研究员小姐。”花狸子抱着手站在她身前,戏谑而突然地发难,让一飞机昏昏欲睡的乘客向她俩投来目光,“穿了件小孩子的衣服就想瞒天过海——没人告诉你,你的样子看起来很早熟吗?”
爹的,数的好好的,这一个是怎么跟上来的。
颜挈愤愤地掐了一把蒋明,她“嗷”的一声惊醒。
“长……长官,我……我配合工作……您想让我交代什么……”
“我请你跟着一起回去了吗?”花狸子变了脸色。
手枪上膛的脆响让方恬生理性反胃,无声地干呕。
“柳、柳敬!是柳敬……长官。”方恬吓白了脸,说话磕磕巴巴的,“柳敬出了事儿,不想管我们……长、长官,您把我们丢在那里……死、死路一条……”
她偷偷瞥一眼一旁的小孩子,万分期待她们能帮她说句话。
她可是那些孩子最好的大夫。她值班的时候还会给她们分零食吃的。她从不打她们,她们应该知道的。她们最喜欢她了。
可小孩子只是怯生生的,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一如既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凯宾斯断了手脚,被五花大绑地扔在行李舱里。方恬举起双手,只要能保住性命,她也愿意被绑起来,一路坐货舱回去。
“啪”,女人扔了枪。上膛的手枪在机舱里滑出老远。
别浪费子弹。
“人证!……我能做人证……长官,凯……凯宾斯和柳老狗关系好……我、我什么都说!”方恬以为花狸子动了恻隐之心,认错态度越发积极,跪着直拜,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淌下,“柳……柳老狗想……想、想杀人灭口……要不是您……您来救我们……”
“我是来救你们的?”冷笑。无根的怒火从心头窜起,花狸子抽了抽嘴角。
反正带都带上了,女土匪拿自己也没办法……吧?
方恬知道,态度越谦卑,吃的苦头也越少。面前这个女人明显就是军方的走狗,蛮横做派、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那也是官府的人,这么多人看着,不敢乱来的。
她颈上那串红珊瑚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晃悠,盘得光鲜。那显然是杀多了人,也求神保佑呢。军方高层不乏有吃斋念佛的,和自己路数一样。
煮豆燃豆萁,一路人不该杀一路人。往这方面好好哄着,没多少能狠得下心。
“长、长官,……救人一命,胜造七、七级浮屠……我也是身不由己、生不由己!我……被牵扯……柳、柳……让我们签了天价的合同……”方恬抱着花狸子的腿恸哭。
话音未落,方恬被一脚踹开。喉头忽然被人锁紧,整个身体都提了起来。
一个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力气。
“我可不是军方那帮磨磨唧唧的软耳根子,不喜欢搞差别对待。”
她的手越收越紧,声音却不打颤儿,慢条斯理。窒息感攥紧了方恬,她垂死扒住她的胳膊,却像蚍蜉撼树,无济于事。
默不作声、或坐或躺的老兵听了花狸子一番话,看戏的神情中出现一丝不满。
什么话,什么叫军方磨磨唧唧的软耳根子?自己分明才打了一场殊死之战,大胜而归。
“求……”方恬的脸色从通红变得苍白,她张大嘴,乱蹬着脚想踢开她,直到两眼翻白,渐渐没了动静。
小孩子瞪大眼睛,恐惧得看着二人,瑟瑟发抖,却没有尖叫。
暗无天日的地下监狱中,她们并不知道糖是谁给的。她们看不清、记不住、不想知道。
她的身体悄无声息地瘫软在地上。花狸子拽着她领口,拖着尸体,大步跨过横七竖八的毛毯,打开尾舱门,扔了出去。
粉色衣物在雪域背景下形成一个鲜明的小点,越来越小,很快再也看不见。
“这回是柳鳖欠我一个人情。”花狸子拍拍手,咧嘴坏笑。
*
“人情?!”白衬衫青年男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操着一口南音,把对面的女人吓得打了个哆嗦,“柳敬十几年前跟军政府岔了瓢,就是老子的先父去圆的谎!他哪里还欠得起人情?瓦格纳在北边折了人,也是在你家主子的地盘上。这桩事,他难道不该亲来?”
瘦小女人很快收拾起惊愕的表情,抬手扶了扶眼镜,以掩饰心慌。嶙峋的手臂上,玻璃似的翡翠镯子歪斜着,绿得晃眼。
她的外语十分地道:“少爷,我们真的穷途末路了。幻界那帮死心眼的要和军方搭起手来,不是B.M.硬碰硬就能碰死的……”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青年拿起桌上的杯子,转身去巨大的雕花玻璃罐里接酒水,“史长生,你也算瓦格纳北方的朋友。先父一点都没看错你,做事死板、不知变通、优柔寡断,女人该有的短板你都有,你的家业,败得一点都不冤。”
史长生抓着湿巾,一时失语。
青年将满杯白兰地一饮而尽,又接上一杯:“你,作为B.M.的代理来谈判,应该知道怎么回复你家主子。北边的军方就是一群酒囊饭袋,幻界掌舵的婆娘早被你弄死了,到底有什么办不到?!”
随着青年激怒的语调陡然拔高,玻璃杯在墙上砸了个四分五裂,金碧辉煌的古典壁纸被残酒染上污渍。
其实雪原仓库遭遇袭击的那一刻,早有人给柳敬报了加急求援。音讯却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收到回复。柳敬忙着和雪原撇清关系,最好能够两败俱伤,一个都别回来,省得他打官司的时候上下打点,也能省下一大笔开销。
B.M.都保不住,还想着保仓库呢。
当然他也没和史长生提起这个茬。他给史长生下的指令是:能推掉的单子都推掉,推不掉的……
拿命去换。
所以史长生至今还不知道,瓦格纳的S级编织源,已经被蒋明一枪送走了。
“……我需要再和柳先生谈谈。”
对方态度强硬,也开出了不计牺牲的价位。史长生估量着这桩买卖得东家自己做决定,于是敲了敲桌子,示意谈判结束。
“史长生,”青年背着手转过身,眯起双眼看向她,冰冷而语重心长的,带着威胁,“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像男人的女人。你这几十年,能和八大家族有来有往,不跟哪一家结上梁子,我打心底佩服。这回柳敬确实抓了把剌手的刺棵子,你惯着他,膈应我们,无疑是垫上了自己和八大家族几十年的脸面。你自己心里要有点数,柳敬现在还留着你,不过是鲜你在南方的人脉,这玩意儿一败光,嘿嘿……”
“你就是那砧板上的肉——谁都能剐一刀。”
史长生白着脸,微微后仰身体,保持礼貌,躲着他满嘴的酒气。
一番说教,青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直起身,没再多一句客套话,径自开门出去了。
雇佣兵保镖涌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把史长生扶上轮椅。
她心里倒是没起太大波澜。这样的谈判她已经经历了很多。
南方军阀割据,皇室林立。家族越是有势利、有财源,态度越是豪横。瓦格纳算得上交情好的一支,换做别家,枪子儿她都吃了。也不过是他财大气粗,表示愿意花钱。否则这桩生意,史长生回绝得要多爽快,就有多爽快。
这该死的腿疾。
监控中出现她被人慢慢扶上黑色商务车的画面,何千哼着小调,调试粘在车座底下的窃听器。
“瓦格纳对她很大度啊,”黑狗撑着桌子嘲讽,“竟然没有被抬着出来……”
“一枪把她送走,他们想要的货就更拿不到了。”何千淡淡地回应,“不过倒是省了你的事儿?”
“我?我可不想他们帮我‘省事’。”黑狗伸着懒腰倒进单人沙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花花老板的钱,还不得玩尽兴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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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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