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人施以援手，并且给了他最好的照料。不然按照他的伤势，就算我们及时找到了他，恐怕也得瘫痪。”来人非常客气，先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哪里违和了，这么热的天还穿的这么正式，感觉就不在一个图层。
“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救人是应该的。你们赶紧把他接走吧，还是要到大医院看一看。”
“在我们省内，不管是私立还是公立，您这边的医疗条件是最好的了。”
“那也还是快把他接走吧。他现在也不需要什么治疗，已经在康复了。”
“我们是个小家族，如果您在费用方面不满意，可不可以把大致的账单给我们，我们可以尽量凑。他毕竟是个病人，希望您网开一面，行吗？”
“不，不用了。”其实费用根本不够，但是她不敢多要。
“他真的已经快好了，整天在园区里到处乱窜，也不需要人照顾了。你们快把他弄走吧。”
那就不是钱的事了。那个人腰杆直了起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不知道你是哪路神仙，赚钱可以，希望你看在养育你的祖国的份上不要危害亲人和社会。”
宋鱼无言以对。要不是她身上发生的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她也不想被人当成来路不明的华奸。
那些人又像来时一样，不知藏到哪里消失的一干二净。
宋鱼垂头丧气地往前走。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晕倒在……在……
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正好接住了她。
“她怎么了？”
“不知道，估计是中暑了。”
“总之先把她搬到车里吧。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沉！”
看到那黑洞洞的车子，她一下子来了精神。
“啊！爸爸！妈妈！救命！”一边又去挣扎着摸手机。
“别怕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好点了吗，要不要来点藿香正气水？”那伙人虽然慌乱，但一点也没阻止她。
原来你们也怕热啊，听到那么接地气的东西，她一下子也恐惧不起来了。
不过她也没有蠢到会吃他们的东西，也不可能上他的车。她清醒地意识到她不能把父母牵扯进来，这只能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她旁若无人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在她终于走进一间开着空调的小吃店时，那伙人也就悄悄地离开了。
他们也确实是没有恶意的。
她总算活着回来了。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那山路似乎怎么也走不完。
“宋鱼！”“鱼总！”“鱼老板！”她仿佛听见一群人在叫她。
怎么了她幻听了？这群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竟是山脚的快递站。她认命地走过去。
“宋鱼，你可来了。她老家的老相好找来了，要把她带回去，你快想想办法！”
宋鱼一个激灵。“想什么想，赶快报警啊，这都出来了还有他说话的份吗？”
春江一边哭着，一边大摇其头。她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快递服的小伙子。
“春江，快跟我回去吧。这书有什么可读的，我们读不起！你看看，小郑和小许，这俩人一个还是博士呢，照样得送快递。还有一个家里住着一百多平的大房子，每到月底就到处找人借钱还房贷。这书真没什么可读的，我送快递养不了你啊！”
这个，真是喷不了一点。众人都沉默了，那小郑和小许更是羞愧难当。
“不急于这一时。”宋鱼发话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书还是要读的，钱的事可以再想办法。读书不是做生意，赔本也是要读的。”
现在赶紧让她吃饭然后躺着吹空调。
众人把一步三回头的春江给拉走了。怪不得纠缠了这么久，原来是自己立场不坚定。
“姐，我跟你说个事呗。”一个做快递的伙伴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里离得近，我们快递站的兄弟们也想住进来行不行？我们就住靠大门的地方，这样方便，我们给你们看门。”本来就想说这件事，但是被这个人一闹，变得不好意思开口了。
“你放心，我绝不让江勇进门，我不让他送我们这儿的快递，我替你看着他！”
宋鱼看了看周围，好像都没什么意见。
“呐，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吃住随意，这样才能有生活气息。人家住在这里就是图个清净，只要守规矩就行。”
然后她的意识就模糊了，混乱中只觉得她是被大家用电瓶车给推上去的。
进门的时候春江一直在给大家道歉，因为她的原因，所有人都得买门票了。
医务室的钥匙牢牢地握在宋鱼的手上，大家想让她进去检查一下的时候她立刻拒绝了。她可不敢把这些东西暴露给所有人知道。
那么高级的治疗设备她自己却是用不上的。
“宋鱼，今天外面来人派车把谢琊接走了。”有人在她的床边轻声说道。
谢琊没有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有回去收拾东西，可能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直接就跟他们走了。
“走就走了呗。赶紧把他的房子收拾出来，给别人腾地方。”这个人还能被别人拐了不成。
“已经收拾好了。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两万块钱。”
宋鱼一下子精神了。“你们都人品那么好的吗？这个家伙都从来不买小零食的吗？”
他的生活习惯真的更像是原始人，有时候比起呆在宿舍里，他更喜欢在山里一坐坐一天。
她一边数钱，一边拍了一下西西的头，“别看，这不是给你的。正好全都充公了。”
平日里西西都是在女生宿舍里随意翻牌子的，这次可能是看出来她病了，懂事的西西特地过来陪她。
西西吃的虽多，但都是剩饭，却让这里的安保系统上了一个台阶。
一到宵禁时间它就会忠实地守护在女生宿舍门口。要是半夜有人悄悄溜出来它就会张着大嘴跟着她，每十分钟陪伴费一包小饼干。
是响当当的保安队长。
谢琊在车后排像个猴子一样乱窜，跟安全带和车窗都分别打了一架。看着窗外的东西，他既恐惧又新奇。
第一次走进谢家大宅，所有藏在古色古香里的现代化的东西可真是把他吓到了。
这里是真的露天开空调的。
谢云在楼上看见了他。见他对着可视化的门铃研究了半天，干脆自己下来了。
“父，亲。”他拘束地喊道。
“谢琊，好孩子。”这个中年男人轻轻地拥抱了他。
他本该比父亲更高，可是因为受伤，整个脊椎都歪了，走路都失去了平衡。
亲眼看到他真的废了，悬着的心彻底死了，这回是真的发自内心的伤心。
“父亲。”他突然跪了下来。
“他们突然要杀我，太吓人了，十几颗子弹，一颗一颗从身体里挖出来，疼得要命。我的右手使不上劲……”这一刻他终于可以脆弱，可以诉说他所有的委屈。
“他们全都抓了，全都抓进去了……”谢云摸着他的头。能怎么办呢，根本弥补不了他受的伤害。
他穿着并不合身的廉价的衣服，他甚至都不能哭得太用力，会疼。
“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我们好好治病，总会好的。来，拿着。”谢云给了他一张黑卡，“让他们带你去买些吃的用的玩的，好好去感受一下这大好河山。这些年你守在深山老林里，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谢琊好奇地摆弄这张卡。
“这两天你先住你大哥的房子里。谢环还没有成年，过两日我再找人带你出去玩。”还得给他安排体检。
门边出现了一个和蔼的中年妇女。
“母亲？”“来，过来。”
可惜了谢太太高估了他的社会化程度，别说坐电梯了，他连走楼梯都不会。在连续几次笨拙地左脚踩右脚之后，他索性从栏杆上跳下来。
“哐”地一声，砸翻了台灯，落到了沙发上。
疼得半天发不出声来。
谢云和勤务兵同时冲进来，谢太太差点被吓哭了。
谢云终于情绪爆发了，忍不住拍他的头：“你爸爸不听话，你也不听话！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九泉之下如何去见你爸爸！”
谢琊：……可怜兮兮。
谢琊被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怎么办，我联系不到病房。”谢云有些挫败。
谢琊这个人在社会层面上是不存在的。自然也没有人愿意关照他。
“先让他用谢环的。先看上病再说，等过两日我们再想办法找个年龄相仿的，让他先用上。”谢太太这是想先借用别人的身份。
“可是他俩的年龄差的太大了。”谢琊今年是二十二岁，谢环才十七岁。
一时不由得想到，要是把那家伙再送回去就好了。那边可比昂贵的私人诊所性价比高得多。
“本来在他刚成年的时候我们就应该给他解决身份，现在他残疾了，可就难办了。”谢云发愁地说道。
“别急，我们多找几个人再想想办法。”谢太太安慰道。
折腾了一大圈，谢琊最终还是躺在了一间小小的病房里。不知给他打了什么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手术很成功，生活自理没有问题。但是功架已经散了，以后中等强度以上的运动，就不要做了。”
这对于一个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在追求生理功能的极限的武者来说，无异于是已经宣判了死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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