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仰背起书包快步走出去，一声不吭地钻进车里。
“今天不舒服吗？”司机白叔通过后视镜看他。
陆仰将脸藏进衣领里，声音闷闷的：“没事。”
白叔应了声，启动车子：“小仰，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陆仰点头：“知道。”
路旁的树飞速倒退，陆仰靠着车窗，没有以往的精神。
白叔又道：“小仰这是又想妈妈了？”
陆仰抓了一把撒进来的阳光，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一片黑色的烟雾：“我天天都在想。”
白叔“害”了声，重复着之前的说辞：“人与人之间总会离别的。”
下了车，陆仰红着耳朵大步流星地走进校门，魏有义在身后拼命喊他他也充耳不闻。
“奇了怪了。”
进了班级，陆仰看了眼坐在最后的陈幸，嘴唇嗫嚅了下，还是不好意思和她说话。
早读还没开始，陈幸执起笔准备补作业，笔尖在书页上写画了几笔，一点墨也没吐出来，她转头：“吴窈尧，你还有多余的笔吗？”
吴窈尧有些为难地说道：“抱歉，我没有。”
陈幸道了谢，又去了杨芹娜桌前：“小公主有多余的笔吗？”
杨芹娜今天穿得很潮流，蓝白校服外套里穿着骷髅图标短袖，银白色破洞牛仔裤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没有了，我借给许洧彬了，你找陆仰呢？他的笔很多。”她说完，称不上温柔地拍了拍陆仰的桌子，说道：“陆仰，土豆找你借支笔。”
陆仰正在补觉，声音闷闷的：：“自己拿。”
杨芹娜继续忙自己的事：“他让你自己去拿。”
陈幸先是看了圈周围，发现大家都在补觉才蹲下了身，手伸进陆仰的课桌里，随便摸索了一圈。陆仰的书本放得很整齐，和她的截然不同。
这边没有，陈幸走到另一边继续找，摸了半天才把笔筒摸出来。
透明的，只有五六支签字笔和几根笔芯，陈幸拿了唯一一根浅蓝色的签字笔。
手还没收出来，倏然被抓住。
“你干什么？”头顶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
陈幸抬眼，对上陆仰的目光：“我找你借笔，你让我自己拿。”
一见是陈幸，陆仰松开了手，揉了揉眼睛：“哦。”
陈幸起身，轻声说了句：“谢谢啊。”
同一时间陆仰也直起了身，陈幸的声音和说话时的热气一起涌入他的耳朵。四目相对，两人先是一愣，又不约而同地别开脸。
陆仰一手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的眉微微蹙着，另一只手捂住刚才陈幸对着说话的耳朵。
他面红耳赤地趴下，心脏加快速度地跳动着，他想平复自己的心情，但心脏却不听话。
安静的自习课上，吴窈尧因为化学不好偷偷哭了，一个人默默地流眼泪。
吴窈尧的同桌叫冯南，是个说话文邹邹的男生，整天最喜欢最感兴趣的就是解题，或者是和陆仰这些成绩比较好的讨论解题方法。
杨芹娜正在划三八线，硬生生把许洧彬的位置挤到墙角了。住校后的许洧彬刘海跟狗啃了似的，他今天戴了副袖套，像一款老式的小孩。
“杨芹娜，纸条。”
杨芹娜看了眼纸条上写的收件人名字蹙了蹙眉，回头问：“给我的？”
“冯南。”
杨芹娜评价：“谁给的啊？字写这么丑，我都认不出来。”
“哈哈哈，陈幸写的。”
“哦哦哦，字写得还行。”
冯南看完纸条以为是垃圾直接扔了。
等了半天不见回信的陈幸站起来看了下，又问了旁边传纸条的同学：“纸条传到冯南手里了吗？”
“传过去了，应该到手了吧。”
“好的，谢谢啊。”陈幸干脆猫着腰离开座位，做贼似的溜出去。她坐在最后一排，吴窈尧坐在第一排。
女生刚走出两步就被眼尖的魏有义看到了：“土豆是要偷什么东西吗？大大方方的呗。”
于是，陈幸就从刚开始的猫着腰到后来挺直身板，正大光明地走到冯南身边。
冯南正沉浸在刷题的世界，一转头吓了一大跳，还把桌子带着抖了抖。
“我们可以换个位置吗？”陈幸问，“谢谢啦。”
冯南不解：“为啥啊？”
陈幸笑笑：“我那个位置风水好，陆仰就在前面，你们可以一起解题。”
冯南看了眼：“陆仰在写题没空理我，而且他也不喜欢在他忙的时候有人找他。”
陈幸轻声叹气：“这样啊。”
“冯南。”后面响起一道男声，陆仰放下笔，“我有道题想和你讨论讨论，你能过来吗？”
“来了！”冯南肉眼可见的激动，一把抱起桌面上的笔袋书本试卷就跑。
成功换座的陈幸开开心心地坐下，吴窈尧刚哭完，眼睛还是红的，鼻头也是红的，擦干眼泪继续看化学书。
陈幸拍了拍她的肩，伸出两只拳头：“吴窈尧同学～想不想猜猜看哪只手有糖呀？”
吴窈尧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左边？”
陈幸嘿嘿一笑，摊开左手，掌心中央躺着一颗大白兔奶糖：“猜对了，厉害！作为奖励——”陈幸晃了晃右手，递到吴窈尧面前，“两只手都有奶糖哦，作为你猜对的奖励，这颗奶糖也给你吃。”
吴窈尧破涕为笑：“谢谢你陈幸。”
陈幸摆摆手：“不用，我听左宁说你研究几节课化学了，这几天的化学确实好难，连陆仰都说听不懂。”
“真的？陆仰都听不懂。”
陈幸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然啦。”
“我的化学也不好，懂的不多，不过呢教学相长，说不定我们讨论讨论就可以弄懂啦。”陈幸笑嘻嘻地翻开书，“我昨天记了好久方程式，前几天谢燃给我推荐了一家练习册，我觉得还挺好用的，你要不要链接呀？”
吴窈尧点点头：“要。”
“哎哟哟，给陈幸的纸条呀。”恰好是自习课，起哄声如同鞭炮从四面八方炸开。
陈幸回过头，只见陆仰无奈地扶着额，一脸怨恨地盯着传纸条的许洧彬。
许洧彬挠着后脑勺，哈哈笑着哄陆仰。
陆仰和陈幸中间隔了四张桌子，每个拿到纸条的人都会格外大声且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哟，这是陆仰给陈幸的纸条呀～”
陈幸刚拿到纸条还没来得及看，正巧下课铃响了。
陈幸感觉好似地动山摇了一般，全班蜂拥而至，似潮水将陆仰和她团团包围。
全班七嘴八舌，教室犹如菜市场。
首当其冲的是许洧彬，他丝毫没有悔恨之心，若无其事地挤在两人中间，整理了下衣领，手里捧着一本语文书，一本正经地说道：“陆仰先生，无论贫穷还是富贵……”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仰打断他，“胡说什么呢？”
“陆仰，你怎么还维护上了呀？”许洧彬和周围的男生对视了眼。
他们立刻会意，阴恻恻地笑着，陆仰只觉大事不妙。
几个男生架着他，将他固定在椅子上。
“回答几个问题就放过你。”
陆仰被人群淹没的最后一秒说：“陈幸，出去！”
陈幸站在原地，哦了声转身出门。
杨芹娜正好靠着栏杆吹风，陈幸站在她身旁，透过窗户注视里面的场景。
陆仰被按在板凳上，那张白净的脸上就差点把“别碰我”写上了，真真就像只臭脸的小猫。
陈幸不解：“他们绑架陆仰干什么？”
杨芹娜笑道：“绑架？胡说八道什么呢？就是男生之间玩玩，开开玩笑而已。”
陈幸转身挨着杨芹娜：“你怎么也出来了？”
杨芹娜笑眯眯地：“陆仰让我保护你呀。”
陈幸瞪大眼睛。
杨芹娜噗嗤笑出来：“哈哈哈哈哈，你真信了啊？我只是觉得里面太踏马吵啦，还不如出来呢，就太监喜欢搞事情，吵吵闹闹的烦死了。”
一班门口又来了几位小女生，其中一个手里拿了封粉色信封，信封上写了个“陆仰亲启”。
杨芹娜戳了戳陈幸，示意她看：“又是给陆仰表白的女生，这个月第几个啦？就这么喜欢？”
“忘了。喜欢他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陈幸道。
“陈幸，杨芹娜。”林佳怡走过来，“我觉得这些女生挺酷的，如果换个年龄就好了，喜欢一个人就使劲喜欢。不要管其他，不然错过了还挺绝望的。”
“真正的绝望是没买到的小笼包。”杨芹娜半开玩笑地说，“还有被马老头喷口水。”
陈幸淡淡道，声音有力清澈，胜过一切，透着少年气：“绝望？有什么好绝望的？只要有着重头再来的勇气，这世上就没什么能够困住你。”
杨芹娜搂住她：“对呀！所谓心结呀什么的，只是自己和自己赌气，差一个帮自己疏导的人而已。如果遇到有人理解自己、包容自己，那真是太酷啦！”
林佳怡表示赞同。
杨芹娜松开她，继续说：“嗷对了，老徐让你中午去篮球场，校队今天中午要训练，正好认识认识。”
陈幸：“女生的队长是谁？高二的？”
杨芹娜：“队里全是高一的，女生队也就十一人，其他的都是因为要打比赛被老徐的厚脸皮硬塞进来的。队长肯定是大名鼎鼎的我呀。”
陈幸：“哇塞，好厉害呀！你怎么当上的？”
杨芹娜：“我一开学就申请进校队了，老徐求人心切，有一个送上门的人肯定当祖宗供着。我和老徐关系好，申请了一下就当上了。”
陈幸：“这么简单？”
杨芹娜：“对呀，女子篮球校队是临时建的，就是这个学期，之前延中是没有女子球队的。虽然现在突然建了一个，但是零零散散的，指不定哪天就垮了。而且再过一个月就打比赛了。”
延阳中学的篮球馆位置选得非常好，阳光正好可以找到篮球场的全部，外面屹立着两棵粗壮的银杏树，枝丫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今天有这么多人，陈幸就知道陆仰肯定也在。
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很大，但是掩盖不住他们发自内心的笑声。
那位少年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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