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半，拾荒老人开始翻找垃圾桶，塑料袋的声音响彻整个小区。
今天天气很好，陈幸的心情也很美妙，心情一好就胃口好，她拿上昨天夏琼给的几块钱，兴高采烈地背上小书包跑下楼。
现在还早，天空是浅蓝色的。摊开皱皱巴巴的纸币，上面有些许污渍，想必是曾经拥有过很多任主人了。
陈幸刚咬上一口包子，包子的甜香还没有在口腔里散开。忽地路边扬起了一道脏水，飞速地向她袭来，正巧不巧全溅到了她的包子上。
她盯着肉包喃喃道：“我就……这么倒霉？”女孩颤抖着手，十分崩溃地抬眼。
陆仰骑着自行车，身上穿着校服，长长一点的头发被刮得很乱，看起来还挺潇洒的。
陈幸站在垃圾桶和电瓶车中间，这里空间狭小，确实很难发现站了一个人。不过看到手上的豆浆还好好的，陈幸也就没那么生气了，总归手里还有一样可以下肚的东西。
陈幸重返小区，将包子的肉扔给流浪狗吃，脏的皮随手扔进垃圾桶。
陈幸翻出一张纸擦了擦塑料袋。热乎乎地豆浆下肚，陈幸的心情彻底好了，一切坏情绪抛到脑后。
秋天的气息日渐明显，秋风拂过。
“早上好，你知道陆仰在哪吗？”离早读还有四分钟，陈幸把刚买的奶糖塞进包里，伸手小心地戳了下谢燃的背。
谢燃说：“三楼。”
高一在四楼，三楼的是高二年级。陈幸一股气跑下楼，脸跑得有点微红。
但问她这么急，看起来这么气具体是想干什么，骂陆仰或者打陆仰，她肯定是不敢的。所以她大概是想让陆仰给她道个歉吧，一声对不起就好了。
三楼书声琅琅，陈幸探出头左右看了两下，很巧，男生刚从走廊尽头走过来，他也看到陈幸了，一脸玩味地笑着。
陈幸站在原地，还保持着探出头的姿势。
陆仰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陈幸。”
“嗯。”她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重新燃起的火立马消了。
“你来这里有事？”陆仰很平常地问道。
“嗯。”从陆仰的角度看陈幸，真的会发现她好呆。
“哦，好。”陆仰绕过她往上走。
陈幸见对方准备走了，她也跟着走。
陆仰回头，挑挑眉：“嗯？”
陈幸也挑挑眉：“嗯？”
陆仰嗤笑一声，有些好笑地问道：“你不是有事？”
陈幸点头：“嗯。”
陆仰靠着墙，垂眸看她：“那你跟着我走干什么？是找我有事？”
陈幸抿抿唇，看向一侧：“嗯。”
陆仰愣了下，随即弯下腰，手握拳抵着嘴唇，双眼弯起来：“你只会‘嗯’吗？”
闻言，陈幸开口：“我找你。”
陆仰抬手看了眼表，重新看向她：“找我干什么？”
陈幸把校服衣领翻起来，遮住自己的下巴，只露出一个圆圆的鼻子和一双圆圆的杏眼。
陈幸揪着衣领，看向别处：“没什么事，对不起。”话落，陈幸心里惊呼：“我脑子抽了吧？今天脑袋怎么这么不清醒？”
陆仰快速地蹙了下眉，又舒展开，微微笑着：“怎么又对不起了？”
陈幸没有回答，重新将衣领整理好。
陆仰点点头，转身往上走：“好吧，回教室。”
陈幸走到他身侧，两人距离不远，她能闻到陆仰身上干燥的香味，很快香味淡淡，陆仰和她的距离也更快了，她追上去歪头问：“你怎么走这么快？”
陆仰闻言放慢了些速度，似乎是没想到对方没跟上自己，有点抱歉地笑了下，语速不紧不慢地解释：“早读开始了。”
这么一说，陈幸突然想起来了，今天的早读是班主任马锦山老师的数学。她面无表情地问：“那我们怎么办？”
陆仰无所谓地开玩笑：“不怎么办，肯定会被大卸八块。”
陈幸想了下，跟在他身后：“……哦。”
数学老师就是他们大名鼎鼎的班主任马锦山，四十多岁了，稍微有点秃，是个脾气暴躁的小老头，说话时口水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
等两人到了教室门口，早读已经开始半分钟了，马锦山站在讲台上，手里掐着一小截粉笔。
“报告。”
“报告。”两人异口同声，几乎是同时说出来。
马锦山脾气说来就来，他脾气不好，最恐怖的是他突突突的口水。小老头一拍黑板，其声音震得全班跟着颤了下：“反了是不是？你们跑哪约会去了？”
说完，全班骚动起来。
陈幸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有点窘迫。
马锦山接着说：“你们两个，课不想上了？书不想读了？真是站着茅坑不拉屎！上课多久了，周一早读就迟到！你们两个书给我拿着，站到后面听！”
“陈幸同学被老师喊去帮忙了，我去找高二的朋友借磁带了。回来的时候正好和她碰上，我们没有约会。”陆仰晃了晃手上的磁带证明清白。
他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就像在阐述今天天气很好似的。
马锦山才不管这些：“迟到了就是迟到了，自己到后面站着！”
陆仰绕过她回到位置上，他走路的时候带了一阵风，引得不少人回头看他。
站定，陆仰稍微弯下腰，照顾她土豆似的身高：“你今早找我什么事？”
陈幸小心地瞄了他一下，低下头缓缓道：“今天早上，你是不是骑自行车来上学的？”
陆仰回答：“是。”
陈幸：“西门外面吗？”
陆仰停了下，问：“什么是西门？”
陈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形容了一下“西门”的外貌：“就是有一个斜坡，斜坡旁边有一个楼梯，楼梯旁边是泥黄色的墙。”
陆仰恍然大悟：“好像是。”
陈幸蹙眉，很严肃地说：“你骑车的时候不小心溅起了路边脏水，正好溅我早饭上了。”
陆仰有些吃惊：“抱歉，你身上溅到了吗？”
陈幸十分大度地摆摆手：“没溅到，没关系。”
陆仰侧头看她：“你早饭多少钱？我赔你。”
陈幸声音很小：“三块。”
陆仰笑着叹气，片刻他低下头，凑近了她些，还是一脸玩味的笑：“说话声音可以大一点吗？”
陈幸提高了一些音量：“我说话很小声吗？”
陆仰点头，放低了些音量，学着她说：“超级小声。”
陈幸说：“那是你听力不好，其他人都听不清。”
陆仰说：“他们有我高？”
陈幸回想了下，她不是很喜欢交流，但和大多数人关系都不错，平时亚文化被拉着一起聊天。班上个子和陆仰差不多高的只有几个，魏有义算一个吧，只比陆仰矮一点点，“有，魏有义都听得清。”
陆仰长长地哦了声，膝盖弯曲，整个人往下缩了些。
陈幸挑眉：“站累了吗？”
陆仰对她笑了下：“这样就和魏有义一样高了，也可以照顾一下你。”
陈幸不明：“照顾我什么？”
陆仰眼珠上下移动，露出一副倒笑不笑的样子：“刚冒头的小蘑菇。”
“什么？”陈幸没听懂，但看着陆仰这副模样，她只知道是开玩笑的。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马锦山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喊，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陆仰反应快：“我有点看不清黑板，问问她而已。”
马锦山看了他们几秒，哼了声又转身写题。
“对了。”陈幸想起了件事情。
陆仰：“嗯。”
陈幸：“请问你经常看手机吗？”
陆仰很诚实“我不怎么喜欢看手机，怎么了？”
陈幸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说了：“哦。在学校里的时候找你问题的人太多了，我有些时候问不到。如果你周末有空的话，我们能不能在手机上联系一下？你帮……”
“你们到底有什么说不完的？！”一声怒吼传来，震痛了前排同学的耳朵。
“你，陆仰，看不清就站到前面来！你，陈幸，老老实实站着！”马锦山指着他们道。
陆仰从容地走过去，笔直地站在门口，双手捧着书，底下跟他关系不错的人笑成一团。他淡淡地看了眼，小幅度地提了下唇角。
他抬眸，看到陈幸用口型说着“对不起”三字。她应该是一直等着他看过来。
女生今早的头发跑乱了，像炸毛了似的，有些好笑。
下课铃一响，好几个男生蜂拥而上，团团围住陆仰。
“和人家干嘛去了？早上我就听到她问谢燃你在哪，谢燃说你在三楼，她就直接冲出去了诶。”
“你怎么和女生在一起？在干啥啊？”
“握草，你和陈幸真的在约会吗？哥，你这样我得笑你大半年。这么重色轻学啊？”
……
陆仰拨开人群，往自己座位上走去。
刚坐下，许洧彬就嚷嚷着：“别造谣我们陆仰同学和陈幸同学啊，两人清清白白着呢。”
陆仰直接赏了他一记暴栗：“你作业补完了？”
许洧彬义正言辞，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桌上还有陆仰的试卷：“唉，就差几道题了，要不是我作业没写完，肯定跟你一起站。”
陈幸后一步坐下，从桌洞里翻出语文书开始背诵古诗。陆仰从书包里拿出手机，长按开机键。
他这人平时习惯关机，等需要用的时候再开机。
手机在桌洞里震动了下，陈幸停了下来，伸手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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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包刚发过来陈幸就收入包中了。
陈幸刚关上手机，就听到身前传来一声：“手速挺快。”
陈幸起身，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眼陆仰。男生睫毛很长，专注地看着书，不过眉头微皱，陈幸觉得应该是没理解到知识点。
陈幸犹豫了片刻，这才小心地拍了拍她，拍完双手放在桌上，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刚刚马老师讲的你不太懂吗？我懂得差不多了，要不我教教你？毕竟教学相长。”
陆仰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陈幸望过去，瞬间愣了——陆仰竟然在看高二的书。
“……”
陆仰中考的时候数学满分，高一的知识他就算自学也能考年级第一，可他口不对心，笑了声：“可以。”
陈幸怕讲错，硬着头皮翻开自己的数学书，把知识点重复说了一遍，说简单点就是照着书上写的字念一遍。
陆仰转过身，手肘放在陈幸桌上，撑着脸偷偷地笑着。
念完，陈幸有点尴尬，小心翼翼地说：“嗯……就是这样的。”
陆仰看着陈幸的数学书，喉咙深处突然溢出了一声笑，他笑眯眯地说：“怎么没听懂？”
陈幸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她也不好意思说不讲了，她一向给足人面子，只能再一次照着书念一遍。
又一遍念完，陈幸卑微地说道：“请问……懂了吗？”
陈幸没有因为包子脏了而丢掉好心情，她会看到完好无损的豆浆，保持着美好心情。也不会因为几句话而破口大骂，因为她有钱可以吃喜欢吃的肉包了。这样的人，是非常有魅力的。づo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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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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