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叶漼漼自认已经给出绝无仅有的条件,如果对方居心叵测,一定会上钩。
可不知为什么,她明显底气不足。
某个瞬间,她脑海里竟然闪过诸如她真的好贱这样念头。似乎她周遭的人每一个都比她品行善良,道德高尚,他们按章照规,从无行差踏错,只有她一人汲汲营营,机关算尽,总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机心。
譬如当下,她提出交易,条件宽泛,甚至带着某些上不了台面的暗示。
顾嵇会不会在心里鄙夷她?
她向来直觉准确,这样的时刻,她心里有种顾嵇会断然拒绝她的判断。可她还能怎样呢?她别无办法,只能厚着脸皮试探一下,力求抓住这最后一根的救命稻草,救她于溺境之中。
出乎意料的是,顾嵇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里进行拒绝,他沉默着,没有明确答应,但是却让叶漼漼看到了某种微弱的希望。
她在心里迅速盘算,是不是她给的诱饵不够充分,所以顾嵇才在无声之中等着她自觉加码?
可她已经给无可给。
叶漼漼迟疑了一下,有些小心地问,“顾嵇,你想要什么?”
如果这是一场等价交换,那么,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
顾嵇有些反常。
被人压制在身下,除去一开始的一点意外和慌张后,他已经恢复从容和淡定。
他安静地看着叶漼漼,看见她眼里清晰的迟疑和希冀。
她接近他别有目的,另有所图,她不过是想利用他达成自己的所愿。
他在她眼里就是个纯粹的工具人。
和岑遇并没有什么不同。
*
顾嵇沉默太久,叶漼漼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不知少年心境已过几从,看着她的眼神也从最开始的浅淡变为些许的愠怒,不复从前。
他嘴角微扬,笑意却泛冷,不达眼底,“真的什么都可以?”
词句之中带着重音,明显意有所指。
于是叶漼漼的手脚开始莫名的发软,她敏锐地察觉到来自顾嵇身上的某种隐形的变化,尽管说不清楚那些是什么,但是却有一丝恐惧在她心底深处悄然滋生。
她拿不准顾嵇在想什么。
不过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她只能点头,“可以。”
少年眼里浅淡的笑意瞬间消失,他抬手捏住少女的下巴,力度之大,叶漼漼瞬间皱起眉头。
“为什么求我?因为我现在是年级第一?”
叶漼漼怔了怔,意外他竟然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不留情面。
对方的反应等同默认,顾嵇弯了弯唇角,语气近乎质问,“和岑遇分手是为什么?因为他不是年级第一?”
少年的手劲让叶漼漼眼中冒泪,她语音含糊,“是他要和我分手。”
“所以你还喜欢他?”
“我……”
叶漼漼忽然顿住,她诧异地看着顾嵇,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可当他问出口,她又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难道,他在嫉妒?
顾嵇冷着脸,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问出了多么不合时宜的问题。
叶漼漼心思几转,垂下眉睫,“和岑遇在一起时,我只是想好好学习,那时候我的成绩进步有多快,你肯定知道的。”
顾嵇冷笑,“所以,我是下一个岑遇?”
“只怕我说不是,你也不会信。”叶漼漼一副可怜的摸样,“你可以拒绝我。可如果我身上有什么你想要的,你也尽可以拿去,只要你肯帮我。”
*
叶漼漼被人无情推开。
顾嵇拿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走得飞快,叶漼漼必须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顾嵇,顾嵇……”
顾嵇毫无反应。
叶漼漼直接伸手拉住他,语气满是哀求,“顾嵇,你帮帮我吧。”
“怎么帮?”顾嵇的眸色格外深沉,“叶漼漼,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顾嵇瞬间安静。
“如果你不帮我,那我只能去找别人了。”
说出这句话时,叶漼漼的语气在忽然间变得极其平静,顾嵇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更黑,“随你。”
叶漼漼还要说些什么,顾嵇直接甩开她的手,少年继续大步向前,只留给身后人一个沉默且愤怒的背影。
*
尽管惨遭顾嵇无情拒绝,可那晚过后,叶漼漼成了个十足的跟屁虫。
顾嵇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顾嵇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尽管这期间她屡屡不得顾嵇正眼,可她还是脸色如常地和他保持步调一致,并且见缝插针地请求顾嵇解答她遇到的任何疑惑。
顾嵇冷眼看她,金口难开。
叶漼漼与他对视,丝毫不退。
最终顾嵇移开视线,有些无奈地继续他的学习。
叶漼漼看着手里的错题,有些失落,顾嵇不肯配合,她也没辙,只能暂时按下,等待日后机会。
她必须有耐心。
可她的耐心终究有限。
连续被顾嵇冷处理一周后,当周一再度来临时,叶漼漼在下午下课后迅速消失,不见踪影。
顾嵇本来在图书馆里如常自习,可身边少了叶漼漼那时不时的询问声,他一时竟然觉得有些不太习惯,理智告诉他要专注于当下的学习,只是这点理智在他看到一张照片时被彻底抛诸脑后,他直接跑出了学校。
*
江边的同一个地方,叶漼漼本来只是想来放空一下,没想到她坐下没多久就有人过来和她搭讪。
那人是个青年男子,工作已有几年,或许赚了一点小钱,三言两语过后就敢笑着问叶漼漼能不能bao养她。
叶漼漼佯装拍风景,实际上拍了这个男子的照片发给顾嵇,并且附上一句,【他说他想养我,会给我很多钱。】
发送完信息时,那男子堆着笑,正试图摸她的手,叶漼漼闪身躲开。此后他几次试图占她便宜,叶漼漼一边闪躲,一边说着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来应付。
好不容易看到顾嵇的身影,叶漼漼立即不躲了,被那个男子抓住手腕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到了某种恶心翻涌上喉,脚下不稳,她顺势跌到在石子滩上,而那男子则趁机搂了她的腰。
叶漼漼身子一抖。
“怎么摔倒了,这么不小心,我来扶……”
话语戛然而止,男子被人突击一拳,翻倒在地。
叶漼漼震惊地看着顾嵇打人,想要说些什么,顾嵇却拉着她转身就跑。
一路向前,耳边有风声,汽车鸣笛声,还有男子那传得大老远的咒骂声,叶漼漼无声地笑了笑,这笑容止不住,藏不起,后来她直接笑出声来。
听到笑声,顾嵇放缓脚步,回头看叶漼漼,看见她笑得几乎停不下来,他微拧着眉头,“你笑什么?”
叶漼漼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似乎有什么不同。
顾嵇还没有想明白,眼前却有浅淡的香气扑近。
肩膀被人摁住,少女踮起脚尖,吻了他。
*
那柔软一触即离。
顾嵇却感觉当中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
如果时间不曾漫长,他怎么会清晰地感知到少女柔软若花瓣的唇,她浅淡若无的香气,还有那急促紧张的呼吸?
眼前是少女放大的脸。
她眉开眼笑,神态略显嚣张,她洋洋得意,说,“顾嵇,你完了。”
“你竟然喜欢我。”
*
她语出惊人,一针见血。
顾嵇没有表情。
无论叶漼漼说什么,他都没有应声。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从一开始的眉飞色舞到后面得寸进尺地提条件,“顾嵇,你帮我补习,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小算盘打得真好,她竟然敢问好不好?
顾嵇转身就走。
叶漼漼跟上去,不厌其烦地喊他的名字,“顾嵇顾嵇顾嵇……”
顾嵇唯有冷笑。
“你若是不答应,我就回头去找那个人。我可以自己找补习老师,反正他会给我钱,很多很多的钱!”
“你敢!”
顾嵇蓦地转身,但在看到少女笑盈盈的脸时,他感到某种深切的无力。
叶漼漼慢悠悠地走过来,罔顾少年差到极点的脸色,她试图劝说,“顾嵇,这场交易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呢?
顾嵇几乎要陷入迷障当中,他感到一丝丝的痛苦,不明白叶漼漼为什么能如此毫不在意,可交易二字还是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还能为什么?
能轻描淡写地践踏他人的情意显然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
别人视若珍宝的,她皆弃若敝履。
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讨厌他,她不可能在乎他。
她与他有交集,不过是因为她暂时需要他。
*
“你之前说的条件还作数吗?”顾嵇眉眼皆冷,“真的什么都可以?”
叶漼漼笑容微滞。
前后的条件是决然不同的。
前者丧失主权,毫无条件,后者占据一个女朋友的身份,还有一定的自主空间。
可是……
日后怎样也说不准的。
叶漼漼点头,干脆且爽快,“作数。可以。”
“不是我的女朋友,也可以?”
叶漼漼笑,“哦?原来你想让我们的关系见不得光?没想到学霸深藏不露,背地里玩得这么花……”
“叶漼漼!”
眼看顾嵇脸色差到不能再差,叶漼漼赶紧点头,“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好不容易让他松口,她不可能会让他反悔。
*
人生的确并非只有一条出路,可叶漼漼就是想上个好大学。
这是她的人生目标之一。
她会竭尽所能去达成。
谁都阻挡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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