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富士主任早早地就到岗了,她刚从更衣室里走出来,昨晚负责值班的岭山医生就跑来和她打招呼,顺便简单汇报了一下昨晚值班过程中发生的一些情况。
光太郎的双腿脱落了。
这句话听着非常可怕,但两人对这样的发展早有预期,所以也并没有多惊讶。他们一起来到位于三楼最靠东面的治疗室内,那个房间里只有一个治疗舱,舱体里……只剩下了半个人。
而泡在不明“液体”中的那个只剩下半个身子的光太郎被他们进门的响动惊醒了似的,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然后笑着和两人打招呼。
“早上好,富士主任,岭山医生。”他说完,指着自己已然空空荡荡的下腹部:“昨天,这里的裂口扩大了,挂在上边的盆骨连带着下肢一起脱落了。”
这种话由本人来说,又是另一种恐怖。
“有什么感觉?疼吗?”富士主任站在治疗舱的显示屏前,查看昨晚的一些监控记录,一边问泡在里面的光太郎。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感觉身体变得更轻了。”
光太郎还有心思开玩笑。
倒不是他的心理素质有多强,而是这几天里,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从胸腹部的贯穿伤开始崩毁,皮肤、肌肉,像是被千刀万剐了一样一片片落下,内部的肋骨和脏器都清晰可见。
光太郎不是没害怕过,他害怕,恐惧,但于事无补。他了解到,发生这种状况,是因为那天他的伤口意外地沾染到了某种不明液体。就是那个宇宙人一开始藏在身上,后来又摔了一地的“药”。
据说,这是一种新型毒品,已经在宇宙人和地球人本地人间传播开了。他们拿稀释过的药液当壮阳和助兴的药物,有些人甚至拿少量高浓度的药液当功能饮料来喝,据说只需5毫升,就能嗨上一整天。然而,就像其他毒品那样,这种“药”会无休止地刷新瘾君子们的快乐阈值,驱使着他们追求更嗨的快感,大脑越来越不满足,于是药物用量就不可自控地变得越来越高,甚至有人开始尝试静脉注射,各种过量使用自然就会导致各种不可控的情况。
例如……现在正发生在光太郎身上的情况。
而当光太郎带着一身开放性的伤口扑倒在了满是药液的地面上,大量的药液瞬间通过伤口进入身体循环,剂量大到药物还没来得及影响他的大脑,身体就先承受不住了。
光太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胸口的伤口逐渐扩大,虽然没有任何实感,也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但理智告诉他,这样的伤,已经不可能恢复了,自己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进来了一位自称是他的主治医生的女士,告诉他说——
——你不会有事。
光太郎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因为他似乎听到了两个声音。
同一句话,两个声音。
一个是主治医生富士秋子女士的声音,而另一个声音,则是在自己脑内响起的,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声音。
——相信我。
又是这样,重叠的声音,富士主任的声音和脑内的那个人声似乎引发了某种共鸣,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奇妙韵律,在光太郎的胸腔里激荡,抚平了他的恐惧与不安。
*
“昨天晚上,有个自称是你朋友的人找到了楼下。”完成了今天的检查,确认了病程尽在掌握之后,富士主任就和光太郎聊了起来,同时也是为了给光太郎排解一些压力,毕竟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崩毁,那心理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朋友,是戴维吗?”
光太郎眼底的光芒稍纵即逝,富士主任看在眼里,点头说:“对,是叫戴维·托雷斯。我和他说了你没事,叫他先回去了,他要我转告你一声,等你没事了之后给他回个消息,别叫他总是担心你。”
光太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那个宇宙人的穿胸一击,把光太郎挂在胸口的手机连带着安置在内部的sim卡也一同损坏了,完全没法用了,光太郎现在的状况不方便去补办。
“嗯,我现在暂时不方便联系他……也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这幅模样,怕吓到他。”
他自己是看习惯了,但别人看到只剩下半个身子的人,肯定会吓得够呛吧。
富士主任轻轻抚摸治疗舱圆形的舱壁,就好像她的手能确实透过透明的罐体安抚到漂浮在罐体内情绪有些低落的孩子:“会没事的,到时候你自己去联系他,别忘了啊。”
“嗯嗯,我记着了。”光太郎赶紧点头应下。
这是光太郎和富士主任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天下午,光太郎身体崩毁的部分从腰腹部的断口开始向上蔓延,皮肤,肌肉,骨骼无一幸免,就好像罐体内的溶液是某种不得了的有机酸,将光太郎渐渐融化。
第二天,光太郎的头颅融化了,双臂也在之后不久从躯干上脱落消失。躯干本身的尺寸也在不断缩小,露出了一根又一根的肋骨,那些鲜活的脏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消失。
到了第三天,只剩一颗红色的心脏,被几根电极线牵拉着悬在治疗舱内,一如往常地搏动着。
——早上好,富士主任。
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富士主任对治疗舱内的心脏道早安,问“他”感觉如何。
“他”在屏幕上输出了一行字。
——我在,我很好。
“那么,做好准备了吗?”
富士主任微笑着,对心脏说。
——是的。
就在屏幕上出现了这行字的同时,治疗室的门被推开了。富士主任转身和出现在门口的人打招呼,说:“抱歉,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利匹亚主管先生。”
“没什么。”
出现在门口的,是前些天刚从工坊技术主管转岗到小城市政府安防主管的百慕拉。虽然,就在他转岗出来的第二天,就从早田那儿接到了一个紧急又特别的需求,又把他给拽回了工坊继续给科特队打白工。
百慕拉走进治疗室内,看了一眼治疗舱内搏动的心脏,然后将手中的金属盒子递给了富士主任。
“按照您的要求……参考了贝塔魔棒的特性仿造的,奥特徽章。”
富士主任接过盒子,小心地翻开盒盖,出现在她眼前的便是一枚嵌在防震海绵里的金属徽章。
“就是这个。”
富士主任小心地将那枚金属物拿起来。随着她的动作,金属的徽章瞬间被镀上了一层华光。明明只是一点点的环境光,就造成了这样夸张的效果,仿佛这徽章不是用金属而是用钻石雕刻而成,甚至还在表面上加工出了无数细小的切面,堆满了八心八箭。
“这材料是?”
富士主任问。
“是对小城特产的金属进行再加工后得到的产物。”百慕拉答道:“纯度和致密度在加工后得到提升,但结构刚性下降,是目前地球上能找到的……最接近贝塔魔棒使用的材料了。”
富士主任点头,将空盒子递回给百慕拉,然后就持着这枚如同小灯泡一样的徽章,来到治疗舱前。
百慕拉站在原地,手里捧着盒子,只默默看着。
富士主任举起闪着华光的徽章,将它轻轻地贴在治疗舱的舱壁上。
“来吧。”
她说。
话音刚落,治疗舱内的那枚心脏就仿佛受到了感召,遵照她的话语,向着徽章的方向飘过来。
连接着电极片的电线被扯紧,但心脏仍旧在坚定地往那个方向移动。电极片没能拉住心脏,只能无奈地从左右心房上脱落下来。与此同时,治疗舱外的屏幕上瞬间闪过一大片警告信息,只是当它就要大声发出警报时,却被富士主任直接点了取消,瞬间噤声。
没有了桎梏的心脏,此时已经紧贴在了治疗舱的舱壁上,隔着一层玻璃,和另一侧的徽章紧贴在一起。
毫无预兆地,心脏从治疗舱内凭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徽章中心部分一枚凭空出现的,鲜红色的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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