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藤庸介站在小城医院围墙外的人行道上,默然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顶出一支烟放嘴里叼着。
没有点燃,就只是嚼吧嚼吧。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呢,这也是没办法。”
远藤庸介倏然一惊,回头去看,就见围墙投射下的阴影中,一尊漆黑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狰狞机甲就靠墙站在那里。
远藤庸介皱眉,喊出来人的名字:“百慕拉……”
百慕拉侧过头看他:“原本我是打算让玲奈远离这些事的,但事到如今……”
远藤庸介冷言冷语道:“你只是‘打算’?你不是什么都没做吗?”
百慕拉并不介意,淡声道:“如果玲奈没有因为各种‘巧合’遭遇这些事,她完全可以如普通人一样生活。”
远藤庸介冷哼一声,呛道:“你是想说,玲奈运气不好?”
百慕拉点头:“确实是不太好。”
远藤庸介:“……”
拳头捏紧,放松,又捏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运气好吧。”百慕拉说着完全不走心的话语:“你放心,虽然玲奈看似是被科特队招募了,但实际上……那不过是扯虎皮拉大旗,以免她的‘特异之处’引来更多的注视。”
远藤庸介沉默了。他恍然记起,眼前这位机械人,自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就说,他知道玲奈的身份不一般,出于某种目的,他会帮忙隐藏她的存在,在暗中保护她。
他保护了个什么呀,这不是什么都没保护好吗!
想到富士主任给自己看的玲奈的伤情报告,远藤庸介的心就一阵阵地抽疼,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地长大,从没遭过那么大的罪!
远藤庸介沉默半晌,问:“玲奈,她到底……”
他一直想问,玲奈到底是有什么“特异之处”让百慕拉如此关注她,应该不只是一个“外星人”那么简单吧。又说什么会“引来注视”,那百慕拉显然是把自己给摘出去了,他“注视”玲奈没关系,别人就一律不许了。
“其实倒也不复杂。”
远藤庸介没想到百慕拉居然会回答他,而不是三缄其口,顾左右而言它,把他糊弄过去。
“简单来说,她是……某个‘罪恶’的证据。”百慕拉走上前来,启动拟态手环,幻化成了人类的模样,走到了灯光之下。
百慕拉幻化成的人类长相端正俊美,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用这张英俊端直的脸说着险恶的话语。
“我会想要保护她,那也是因为……她是我的敌人所做下的‘恶行’的证据,要是让某些人发现了玲奈的存在,大概会试图销毁她吧。”
远藤庸介沉默了一息,心里反复咀嚼着百慕拉的话语,口中问道:“所以,你要保护玲奈,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以她的存在这一事实为‘证据’,审判你的‘敌人’?”
“或许有过这样的考虑,”
百慕拉倒也不否认。
“或许只是我的一时兴起,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已经不需要用如此拐弯抹角的手段了。”
远藤庸介从百慕拉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睥睨众生的气势,虽然,也只是一瞬,一闪而逝。
“放心吧,即使如此,我也不会丢下她不管……如今这个结果,就是经过诸多考虑之后的答案——我确实无法一直护在她身边,那么,让她拥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就行了。”
“……所以,是你,让玲奈加入科特队的?”远藤庸介听着百慕拉的说法,仿佛就是他暗中操控,引导了科特队做下了这个决定。
百慕拉不承认也不否认,接着道:“无论是要开发她自身的力量,还是让她拥有旁人不敢擅动的‘身份背景’,加入科特队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远藤庸介沉默半晌,低头点烟,火星微闪。
“如果,她……就不会如此了,对不对。”远藤庸介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他早就在内心反省了,心想着,是不是只要他拦着玲奈不让她去当什么“偶像”,不同意她出国留学,就能避过这几场匪夷所思的“意外”?
“……”
百慕拉原本想说,这是诅咒,她逃不掉的,就和进次郎一样,命运会将他们往前推。
“自己走”和“被推着走”,哪个更狼狈更不体面,显而易见。
但,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沉默。
*
进次郎在北区一村门口与诸星弹告别后,按原计划回小城警局去稍作休整,便动身返回地面,打算回家好好梳洗一番然后睡一觉,然而……
“……父亲还在小城医院??”
回了家,进次郎才发现父亲不在家里,问了母亲之后才知道父亲也是两天没回家了。母亲担心得不行,给父亲打电话过去,手机是已关机,索性目前还沉得住气,耐着性子在家里等着,没有立马出去找人。
进次郎一通电话打到井手先生那边询问,才知道父亲还在小城医院里躺着。根据井手先生的说法,其实今天晚些时候,他也会一通电话打到早田宅去报平安的。早田进的近况,也是富士主任转告给他的,他并未亲见,听富士主任说,早田的伤情稳定,生命体征也正常,就是精力不济,毕竟年纪大了,所以还躺在医院里,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井手一听就有些担心,说要去探病,却被富士主任拦了,说安全起见,叫他晚两天再去。井手一头雾水,但基于对老同事的信任,也只能先应下了。
进次郎从母亲这儿领到了打探父亲现状的任务,于是又马不停蹄地跑回小城,直奔北区小城医院。
富士主任见进次郎跑得一头一脸的汗,就微笑着招呼他坐下说,还给他递了杯水。
进次郎对于打探消息这种事没啥经验,老实孩子一个,一杯水灌下肚,和富士主任来回聊了几句就把自己来访的目的和盘托出了。
富士主任稍微愣了一下,这让进次郎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富士主任原本似乎是要拒绝自己的探视请求的,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叫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你父亲在602室,你去看看他吧。”
富士主任给进次郎开了门禁的权限,就打发他离开了。
进次郎一头雾水地被富士主任端茶送客,心里纳闷,不知道她在和自己打什么哑谜,但也只能先按耐着心底里的茫然和一丝不安,前往六楼。
进次郎上了电梯,很快就来到六楼,走道里安安静静的,间隔好几步才有一盏日光灯,显得整条走道的色调都有些昏暗,走在空旷的走廊上,进次郎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以免制造出太多的回声。
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
没走两步就来到了602室门口,进次郎迟疑了,不知自己是直接刷开门禁进去,还是先敲一敲门比较好?
“进来吧。”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进次郎耳中,是父亲的声音,很轻,但又很清晰,不像是透过门传出来的,更像是……直接在脑内响起的。
进次郎喉头一动,默默咽下一口唾沫,然后刷开门禁。“嘀”的一声,门往里略弹开了一条缝。进次郎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五指张开,抵在门板上,慢慢用力将门推开,小心谨慎得仿佛房间里边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一室明亮——
柔和的灯光与醇厚的咖啡香气一道,热情地将进次郎迎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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