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火车平稳地驶在铁轨上,隐约能听到轰隆轰隆的声响,车厢内的玻璃窗因为内外温差过大而覆盖了一层水雾。

在并非周末或法定节假日的这一天,接近中午的车厢人流并不拥挤。

坐在柔软的座椅上,没有胃口的孟晚瑜包里放着从家里带出来的面包,微微偏头,她斜靠着窗,看着外头染着薄雾的各样风景飞快地掠过眼前。

距离目的地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孟晚瑜疲倦地闭上了眼,额角与玻璃相处的地方传来阵阵刺骨的凉意,提醒着她得保持一丝清明。

要是忘了下站,错过时间可就不好了。

重重地眨了眨眼,孟晚瑜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试图叫醒昏沉的脑袋。

虽然之前本来就会因为自身的疾病而打不起精神,也会因为药物的效果而情绪扁平,但这几日沉重的疲惫感,五感明显得迟钝麻木,还有容易走神的现象,大概都是因为换了强度较高的抗忧郁剂。

感受着额头传来一丝丝入骨的寒冷,大抵也察觉了自身状况不妥的孟晚瑜想着。

在收到来自父母留言的隔天,她便去了医院央求医师提高药物剂量。

即使医生规劝过女人这半年来状况尚稳,不建议加重用药,也提醒过其他可能会有的副作用,但当时的她心理状态实在是太过破碎,管不上这么多,只是近乎流泪地哀求能有尽快麻痺痛苦的方法...

一两周过去了,自己现在…应该将药物调整回原本的状态吗?

虽然在高强度药物的作用之下,她原本的心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但却也麻木地感受不到其他,连带着所有情绪反应都像是被装在了一个不透气的塑料袋,难以被自身知觉。

精神就像是被置入了一个没有苦痛存在的白色世界,其他色彩也全部消失不见,意识漂浮在其中,有时,她甚至连身旁的人呼唤自己的名字都听不见。

她明白自己不能习惯,乃至于是依赖这种状态的自己。

孟晚瑜呼出一口气,凝结了又一层白雾在内侧的玻璃。

只是...自己应该什么时候去医院?

改药这件事...应该不着急,或许,在拖一阵,等年后再去好了。

车厢中的电子广播声响起,到站了。

孟晚瑜拿起了手边的包,整理了脖子缠绕着的围巾,身穿暗色系大衣的她随着两三个同乘的旅客下了车。在诺大的车站内,第一次到访的她眯着眼,在复杂的各项标志中努力辨别,寻觅着出口。

其实,在接近年末公司较为繁忙的期间突然请假外出,她对于同部门的同事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忽视昨日收到消息的千珩暗下的表情,也没办法在千珩沉默地来回踱步时选择不出声关心。

当她看到千珩回避着,不愿让自己的事令她担心,想匆促下线时,她也下意识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千珩的手腕。

甚至在听千珩简略地说明了事由之后,她便自然地脱口而出了,那个能代替前往的决定。

出了车站,耳朵里听着通讯仪的方向指令,孟晚瑜步行在陌生的城市街头,约莫十五分钟之后,停在了一栋巨大的建筑前。

一旁的石牌,刻着『XXX殡仪馆』几个大字。

确认着墙上地图的位置,一边核对着千珩所告诉自己的名字,穿着素色衣服的孟晚瑜在一处大厅的入口停下。

灵堂内,气氛肃穆,前来告别的亲友不少,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着难以掩饰的悲伤,却也都安静沉稳地排着队,依序点上蜡烛,等待上前与往生者道别。

尽头的灵桌摆了一个被百合花簇拥的遗照,照片上一个老太太笑得爽朗,虽然与千珩的面容只有一两分相像,但孟晚瑜清楚,那是千珩的外婆。

超过九十的高龄,在睡梦中安详去世,即使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三世纪,也可谓是喜丧。

这也是大厅前来瞻仰遗容的人,即使难过,却无人痛哭的原因。

自千珩简单的陈述中,她知道照片里的老者曾为小学教师,即使不至桃李满天下,但三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也算是育人无数,因此本次的告别式,前来参加的人虽比不上地方望族,但也颇为可观。

在灵堂入口的签到处签名,并没有被特别询问身份的孟晚瑜拿出了包好的帛金,递给了前台纪录白金某个负责人。

她明白这是千珩老家固定的礼俗,虽然千珩没有提及,但在今早出发前孟晚瑜便已经准备好了。

在少年时期还未长大就远离了社会的千珩,并没有机会接触并知晓这些传统礼节,年长几岁的她很乐意为千珩照料这些细节。

那包得不算薄的白金,除了她自己,也代表了没能前来的千珩,缅怀逝者的心意。

坐在长凳上,孟晚瑜一边等待着轮到自已上前,一边看着一张张被投影在墙上的幻灯片,那是逝者生前与亲朋好友的合影。

有年轻时与学生合拍,洋溢着青春笑容的照片。

也有结婚时穿着红色喜服,脸上挂着羞涩微笑的照片。

还有儿孙满堂,被小辈们簇拥着,眼中带着享尽天伦喜乐的照片。

看着墙上的投影,孟晚瑜眨了眨眼。

合照中,角落站着的那个人,是千珩吧?

相较于在西敏寺病院里的毫无血色的阴郁模样,照片里的千珩脸上挂着健康的气色,披散下来的头发乌黑,闪烁着光的桃花眼搭配精致立体的五官,即使在一群外贸出众的血亲们间也由为突出。

明明看身上的制服推测大约在十四、十五岁的年纪,可却有着像是成年人沉稳笔直的姿态,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礼貌微笑,但眼中难掩冷淡的桀敖。

站在与她同辈的一众年轻人中,她的锋芒可见。

过了几秒之后,照片被自动切换,撤下了正式的家族合照,投影出来的是几张日常的抓拍。

孟晚瑜的视线集中在一处,那仍是少年时的千珩。

高挑的女孩绑着马尾,背依旧挺得笔直,卷起了制服衬衫的袖子,露出肤白纤长的手臂,在外婆的指导下包饺子的画面。

原本面部里的一丝冷傲,在沾上了面粉之后已经消失无踪,皱着眉头,女孩似乎是被手中一直不成形水饺给困扰着,而站在一旁演示的老太太,只是慈祥地笑着。

『我小时候有空常常会去外婆家住,她教了我很多东西。』

游戏里,穿着长袍的千珩望着在花丛中飞舞的粉蝶,淡淡地说着。

『虽然我只是个外孙,但她对我挺好,可能是因为她是老师,而我又很会念书的关系吧。』

眨了眨眼,斜靠小屋的死亡猎手抱着手臂,沉吟片刻继续开口。

『我十一岁的时候,她看见我在活生生解剖河里的青蛙,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说我未来很适合当医生...』

『可惜了,我只是个病人。』

放下手臂耸了耸肩,她抬头望着身边的牧师,语气像是毫不在意。

可她眼中的不明情绪,即使到了此刻,已经在灵堂的孟晚瑜也无法辨别。

从记忆里的画面抽离,工作人员指引着尚未完成吊念的人向前,孟晚瑜站起身,接过了点燃的白色蜡烛和百合花,来到了灵桌前。

桌子上除了花和蜡烛还有许多人带来的悼念品,已经被清理过几轮了,却也依然被摆得满当当的。

双手放上了蜡烛,贡上花朵,孟晚瑜握紧双手,闭上了眼睛。

『外婆她不知道我的事,我妈只和她说我出国留学了。』

脑中出现了千珩昨日面不改色的陈述,似乎觉得有些荒唐,唯物主义的死亡猎手犹豫了一会儿,又叮嘱道。

『你去了只要和我外婆说我很好就行了,虽然她也听不到。』

站在灵堂前的孟晚瑜垂下头,将手放在心口,用仅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量,轻轻呢喃。

“亲爱的外婆,您好,我是孟晚瑜,是千珩的朋友。”

停顿了片刻,不擅于说谎的她吸了一口气组织着语言,“千珩她很好,今天有事抽不开身,所以由我替代她...”

“您把外孙教养的很好,她很善良且勇敢,是个很强大的人,我受到她很多的照顾,也学到了很多。”胸口发胀,孟晚瑜的心绪有些乱,语速加快地说着自己也没整理过的话,“您走了我也会多照顾她,所以请您安心...”

“不…...还烦请您,在天堂多多保佑她。”

张开眼睛,孟晚瑜注视着相框中笑得温暖的老太太,说着以自己立场来说有些放肆的要求。

为下一个悼念的人让开了空间,她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坐在灵堂的角落,就像是代替了某个人没有说出口的遗憾,直到告别式结束。

在这期间她看到了靠着灵桌边站立,穿着丧服眼脸微肿的逝者直系血亲,她从他们之中认出了千珩的妈妈,在手足中排行老么,是个脸上除了淡淡的皱纹,看不出经历了风霜的寻常妇人。

而孟晚瑜又从她与另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的互动中,看到了千珩的爸爸以及五岁的妹妹。

即使脸上带着倦容与悲伤,穿着丧服向来客致意的女人依旧对着另外两人微笑,男人将随身携带的保温瓶递给女孩,示意女孩将温水交到妈妈身边,他们之间的和乐氛围,仿佛天生完美的一家三口,无声散发着温暖。

三人与待在角落里的孟晚瑜好遥远,可即使这样,那温度却依旧灼烫,让她忍不住地为某个人感到心酸。

心脏好疼。

“你是谁啊?”

突然间,有些恍惚的孟晚瑜身旁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年一屁.股坐了下来,对着仪式结束却仍旧没有离开的女人问道,“你是我奶的学生?”

偏头打量着孟晚瑜上下,他一脸怀疑,“我奶的学生大都老得皮松了,你看着也太年轻了。”

回过神,孟晚瑜转头望着眼前与千珩有三四分相像的少年,“我,我不是学生。”微微地不知所措,顿了顿后她说道,“我是代千珩来吊念的...千珩是逝者的外孙女...”

“你认识珩姐?!”

满眼写着惊讶,有些粗鲁的少年睁大了眼睛,大声地惊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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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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