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毒气室

这是周舒瑾消失的第二年冬天,严城代替贺昭带着年货过来给张高宇拜年。

小科听说形单影只的贺先生仍在外地餐风饮露,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下真绝配了。”隔壁桌有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同桌打牌的人不解地问。

“两个死脑筋。”那人回答道,“你想想刚开始周公子为他给多少人甩脸子,说认准他就是他,说什么都不行,一点点坏话都不行。你瞧瞧今天贺先生给了多少人黑脸,说要等就是要等,说什么都不顶用。”

又有伙计耸耸肩道:“有的是人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有个故事就叫做有人新婚燕尔,有人湘江水冷。大家何必再棒打这对鸳侣,认了吧。该散自然散,不散大家也别做这缺德事。”

贺先生在赌桌上一向很有周公子的风范。但自从周公子消失后,贺先生就做不到以前那样一边赌一边温和地低声说笑,而且眉间总有几分散不开的凝重。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贺先生至今在孤独地找着周公子,就像一只失去伴侣的仙鹤,早在四处寻找的路上彷徨愁苦、泣尽心血。

假若周公子得知,一定会从天涯海角赶回来,给予昔日情人一个温存的怀抱。

再细想,先前下落不明的江末亮和姜娅已经一一死去,只怕周公子现在已经是凶多吉少。

谁见了贺先生都难免劝几句,贺先生从来都只沉默不语。在他的沉默下,那些热闹的劝解显得格外残忍。

欧文成为了一名正式的野战部队的军医,他极力支持自己的兄长解救他深明大义的朋友。

他们性格迥异,却往往在某些转折点达到高度默契。

Miracle对军方药物进行了筛查追踪,跟着一辆货车来到海岛上。为此,Miracle还跟司机大打了一架,欧文出面调用车辆才拿到代步工具。

就在Miracle发动引擎时,欧文接了电话伸手抓住了方向盘。

“父亲说今晚要回家吃饭,伊瑟拉在家里等你。”欧文说。

Miracle默默与他对视一眼。

“好!好!你中邪也不是第一次了!”欧文败下阵来,“我们分开两路。”

Miracle动用了他废用已久的赛车,举了举头盔。

“再见。”欧文从另一个方向追踪到车站。

此时距离周舒瑾离开麦克伦堡疗养院已经过去两个月,Miracle除了懊悔错过周舒瑾的生日,更担心他的安全。

他在感情上脚踏两船,在事业上也是如此。这常常使他陷入危险。据Miracle所知,周舒瑾在对面军营里充当多重角色,既是呼风唤雨的祭祀师,也是提供细菌、毒气、毒物、军火来源的重要商人。不知是否为他本人意愿,他向部队发表内部声明说,如果能以纪实的形式豁免他、上级及其部下的战争罪行,那么他可以详细描述细菌战在防御和进攻方面的战略性和战术性运用,以及地域性最佳细菌战化学剂。另外,他主张开展对不同季节病的研究,提升军队在各种极端气候下的作战能力。

周舒瑾现在奉命在各个军区参加听讲学习以及发表声明。

两兄弟买了不同航班的机票,为了避免家族的拦截,他们还是借用两军和平协议中外出学习细菌战的军事名额。

细菌部队(对外宣称“防疫给水部队”)的规模在不断扩充,构成包括技师、军医、下级士兵、卫生兵和少年队,所谓“技师”其实是来自各大高校和研究机构的医学精英,他们自知不道德但无法避免地为自己被选中而感到骄傲,其中不乏有人认为乍一听灭绝人性的实验内容最终会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Miracle一下飞机就往演讲场地赶去,远远看见了被人群簇拥的周舒瑾。

“‘猴子’反映说,头疼,反应迟钝,肢体沉重。”——周舒瑾演讲时提到研究资料,被质疑是否用到活人实验。

对此,周舒瑾未给予解释。

Miracle只能眺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听着他在麦克风里平静的语调潸然泪下。

他的爱人无疑是最好用的利刃,可他的笑容越来越少。

“请等一等!我有一个问题!”人群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该研究种群有多少个体?细菌有效率是多少!适用于湿热气候还是极寒之地?”

飞雲的声音中气十足,顿时压下许多嘈杂声。

周舒瑾站在高台,目光越过人山人海看向他:“五千,有效率高达97%。该研究是在极寒条件下进行。”

“能不能细说一下实验条件?极寒是在多少摄氏度?”

“零下二十摄氏度。”周舒瑾在一问一答之下显得有些呆滞,而身边的军官还在催促他快点撤离。

就是会有人把刚刚讲过的内容再问出来,都是一些神经粗大的听学者。

他还不能预想到这个人的出现在瞬息万变的战争里意味着什么。

战争短暂结束了,留下的伤口还在空气中流脓流血。

他是刽子手也是被实验者,他是遥不可及的高级人员也是微不足道的阶下囚,他是功绩赫赫的立功者也是不得安宁的俘虏。

周舒瑾不再说话,坐到军车里扬长而去。

Miracle跑出场地,看见贺昭驾车风驰电掣地赶来,伸手抓住车窗跟着跑了几步,拼命钻了进去。

贺昭没有直接跟踪车辆而是驶入一处隐秘的大楼,原来他在车底安装了跟踪装置。

“前辈,前辈,到了军区跟踪信息会被屏蔽掉的,把车子送给我吧,我立即跟过去。”

“别烦我!”贺昭拿着显示屏打开下水道,戴上防毒面具熟稔地钻了下去。

Miracle接住他抛来的设备二话不说跟了下去。

贺昭问他:“你知道我去哪吗就跟跟跟!我去把你卖了!一个你换好多个和平条件。”

“你会带我找到他的。他不会把我卖了就行。”Miracle认真地说。

贺昭气急攻心:“我先卖了你,自己一个人去找他!”

“他会喂你喝一杯有病菌的糖水,把我救下来再给你解药。”Miracle说。

“你好有把握啊!你还有恃无恐上了!”贺昭一边恼怒着,一边赶路,最后他们的信号被屏蔽掉了,贺昭借着头灯看地图。

“你还有地图,果然跟你混就对了。”Miracle赞赏说。

“地图送你,周舒瑾是我的。”贺昭伸手抓住Miracle的面罩。

Miracle敢怒不敢言。

其实贺昭也就拿他泄愤而已,这些话是兑现不了的。

他们不再说话,小心翼翼在老旧的设施里穿行,听着地表的走路声、口令声、履带碾压声、枪声、求饶声、□□倒地声。

从白天带到黑夜,他们短暂地失去了嗅觉味觉,越来越强烈的饥饿感折磨着他们。他们心惊胆战地躲着巡查士兵——有士兵来隔几个小时会把下水道排查一遍,对着空气放十几颗子弹,巡查完就会返回地面把下水道井盖给锁上。

等到半夜,贺昭才选了一个下水道出口往外看——看到了一轮明月,他把纤细如毫毛的潜望镜伸出地面,经过一层层折射和放大终于看清楚四周的位置。

成批成批的俘虏脱着衣服,带进一栋楼里,而另一个视野就看到了光着身子的尸体从后面搬出来丢到推车里。工作人员也是俘虏,工作队的囚犯的一举一动都被严格管控着杜绝他们跟实验营其他囚犯的接触。人们在尸体上寻找着金牙、秀发,耳环、戒指。

周舒瑾坐在脱衣室里——他是来督促和记录试验进度的。

Miracle很惊讶贺昭缩窄一定范围之后往往能敏锐精准地定位到周舒瑾所在之地。

有人在大声呵斥。

实验的“猴子”们发出低低的啜泣声和尖叫声,有人在必死的绝境中低声唱起他们的国歌。

一个,两个.......他们是身体上的弱者却是精神上的强者。

他们仅剩的温柔眷恋献给无力拯救他们却哺乳了他们美好童年的祖国。

Miracle的眼神顿时变了,要往上爬,被贺昭一脚踩在了肩膀上踢了下去。Miracle打着手势,但贺昭看也不看又把他踢了下去,差点把他的手给踢折了。

Miracle抬眼望着被锁上的出口。

好像在看皎皎明月,好像在看无尽宇宙。

他的眼睛蓄着明净的水池映出一尘不染的月光。

他不得不压抑着内心残酷的折磨,忍受痛苦像风暴一样涌入四肢,不得不对同胞们活着看见一些事物的渴望默然应对、不得不对自己的同胞走入地狱的命运视若无睹。

他无意间撞破了和平协议的谎言。

悲怆从他的眼睛溢出来。

贺昭在高处回头看他,定了几秒,缓缓摇头。

周舒瑾站起身低声跟士兵说了几句话,往毒气室走去。他应该走向毒气室里的指挥台,但贺昭清晰看到他借着士兵不熟悉内部结构的便利毅然决然往毒气室走去——和那些俘虏待在一起。

他要干什么?拿点东西?见见弥留之际的朋友?

贺昭紧盯着出口,眼睛酸胀。

怎么还不出来?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等等!

等等!

周舒瑾!!

贺昭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泪水从他眼睛里涌出来,苦涩在他嘴唇上蔓延。他手忙脚乱地掏着铁丝,估摸着探寻铁锁的结构。

Miracle惊恐地察觉他整个身体颤抖起来,像一棵台风里的稻草。

贺昭狠狠一指下水道让Miracle在这等着,自己化作一只蝴蝶从缝隙里钻出去——这样不会让人发觉,这个地方也不见得自己会碰到什么熟人高级军官。

毒气室没有窗户。

贺昭闻到了刺鼻气味从毒气室铁门缝隙里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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