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一手撑头,一手端着茶杯,一副借酒浇愁的模样面对门口。他还时不时摇两下头,低声叹气,又猛地仰头把水喝完,再满上一杯,如此循环。
因为现在厅里只有他一个人。
于是他玩兴大发,扮演了一个忧国忧民的侠士,正在为国家复兴而苦恼。
正当他仰天长叹,无声控诉命运不公时,一个脑袋出现在他眼前。
秦乐被突然出现的裴习彦吓了一跳,往后仰的身体没保持好平衡,直接摔在了地上。
“秦兄,若你实在烦忧,不如喝点酒吧,也能暂忘烦恼。”裴习彦把他扶起来坐好,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我没有啊,就是伸个懒腰被你吓着了。你看你也不出声,就站在我身后,多吓人啊。”秦乐否认,一手拍着自己胸口,一手拿过倒在桌上的杯子抠着。
真尴尬啊,也不知道裴习彦从哪过来的,后面不会还有个门吧?
秦乐想转头往身后看,但裴习彦一直看着他,实在不好扭头,好奇得脸都红了。
“亭役去找我,说你,说你有点奇怪。”裴习彦认真看他,“人生在世,总会有不如意的事。秦兄不必憋在心里,可以跟我说说的。”
完了,真的被看到了,而且还是别人去找的裴习彦。秦乐低着头,尴尬得不敢看裴习彦。
而他这幅样子在裴习彦眼里就成了难过至极,于是裴习彦安慰他道:“秦兄,虽然你现在忘了你的家人,可说不定某天,你就想起来了,就能去找他们团聚了。”
“别太难过,还是有希望的。”裴习彦说完,向亭役要了一壶酒,给秦乐倒上一杯,放在他面前,“秦兄,不如喝点酒,好好睡上一觉。”
“裴兄说的是。”秦乐深吸一口气,微微抬头,拿起酒杯闻了一下,挺香。
没办法了,咬牙喝吧。
他憋着气,一口闷下,只觉得又辣又冲,一口酒直接喷在了裴习彦身上。
秦乐咧着嘴吐舌头,慢慢反应过来,抬头一看,裴习彦万分不解地看着他。
“秦兄,不会喝酒吗?”裴习彦问。
秦乐眼珠乱转,不停眨眼,舌头缓缓收回去,对裴习彦尴尬一笑,“我没喝过。”
裴习彦的反应跟他一样,眨着乱动的眼睛,尬笑着说:“没喝过啊,秦兄确实实在。”
气氛很尴尬,秦乐的脸还在烧,他已经无法原谅两分钟前的自己了。
“我跟你换下衣服吧,你穿我这件。”秦乐扯着自己的衣袖,想把裴习彦的衣服换下来。
“无妨,等会就干了。”裴习彦随意拍了两下衣服,站起身,“我去外面晒会太阳,秦兄一起吧。”
“行,晒太阳好。”秦乐跟在裴习彦身后,走出驿亭。
裴习彦走到树下,靠树坐着。秦乐挑了一棵比较好看的槐树,直接躺在树下。
阳光被树叶剪碎,落在秦乐身上,他闭上眼睛,惬意地哼起歌来。方才的尴尬也不记得了,只觉得这一刻很放松。
“裴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半个时辰后,你睡会吧。”
“好,到时候你叫我吧。”
“好。”
秦乐把右手举过头顶,用衣袖盖着脸睡觉。脑海里慢慢出现了一棵很大很高的槐树,独自立在风中,跟随风的节奏轻摇叶片。
是让人心安的画面。
裴习彦在树下坐了一会,看秦乐睡着了,就走进马棚,把秦乐记下的里数画出来。
他才刚到望安县,图中间只有县城,和一条去朝花村的路。现在又往南延伸了一点,到了现在的驿亭。
收好纸笔,他又找了亭役问路,得知前方不远处的路口进去有两个村,沿路走到最里,还有个瀑布,但只有有缘人才能见到。
裴习彦本想标记好位置,不找过去了,但想到秦乐内心苦闷,还是决定带他过去看看,顺便去找瀑布。
秦乐没等裴习彦叫他就醒了,而且坐起来后感觉自己好像充满电了,状态很好。
他站起来,摸着树干,“谢谢啦,我睡得很好。”
裴习彦看秦乐醒了后神情愉悦地对着槐树说话,脸上也带了笑意,他走到秦乐身边,“秦兄看起来心情不错。”
“睡了一觉,精神多了,我们要走了吗?”
“嗯,可以出发了。”
裴习彦去牵马,秦乐在路边等着,坐上车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槐树,比着照相手势心想,以后他要是能在这个世界定居,就要在屋前种上一棵,四季都能在树下睡午觉。
“秦兄喜欢槐树?”
“嗯,很好看,而且感觉很有灵气。”
“托灵根于丰壤,被日月之光华。”
“说得好。”
“秦兄可曾听过?”
“没有,谁写的啊?”
“文帝所做,槐树很受人喜欢。”
“嗯。”
秦乐没听过这句词,也不知道文帝是谁,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于是他问裴习彦读过什么书,结果得到的回答又是听鼓。鼓声也很配合,咚的响了一下。
秦乐无语,接着正的笔画往上添了一笔。
“重新写吧,之前的我已经画好了。”裴习彦说道。
“你画上去了啊,那我把它划掉。”秦乐把之前的字划上一道横线,重新写了西南,在后面加了一横。
“转弯了。”裴习彦提醒他。
“哦,这边是……”秦乐看了眼方向标,写上S,“南。”
裴习彦看了他一眼,“秦兄画的那个方位图,着实好用。”
“是啊,只要知道我们现在的方向,后面就可以不用看指南针了。”秦乐感觉裴习彦很聪明,看了两眼就记住了这些英文字母。
他又问裴习彦,“这里面有很多村吗,感觉路不太好走?”
“两个村,最里还有瀑布,非有缘人不可见。”
“有缘人?我们去找瀑布吗?”
“嗯,记方位。”
小路弯道多,秦乐对着方向标记录,拐了四个弯后,前路变直了。
秦乐本想问裴习彦这种一里一个弯的路有没有必要记,但他又一想,拐弯后有多长,拐弯前是不知道的,他也是记下来后才知道是弯连着弯。
没有走过的路是未知的,就像他的这条人生路,他能做的,也只有认真记录此刻。
裴习彦见秦乐盯着手里的纸发呆,出声提醒他看路。
秦乐抬起头,眼里有对未来释然的光。他笑着对裴习彦说知道,看路计鼓。
裴习彦不知道秦乐想了什么,只觉得他好像睡了一觉后没那么郁闷了。
马车一路往南,经过天灯村,停在了村外的桃林。
秦乐看到了很多桃花苞,仰着头在桃林穿梭,还发现了几朵迫不及待开放迎春的桃花。他把裴习彦叫过去看,又让他站在花下,比着假相机退后几步给他拍照。
裴习彦皱起的眉眼里满是困惑,“秦兄这是做什么,不是下来打水吗?”
“这个手势,在我家那边叫拍照,也叫留个纪念。”秦乐欢快解释。
后面可能要跟裴习彦长期相处,一些小动作什么的,就让他慢慢熟悉吧。
“纪念?”
“对呀,就像现在,我看到这几朵漂亮的桃花,刚好朋友又在身边,就想拍下来。”
“朋友吗?”
“就是你啊,你不会不拿我当朋友吧?”
秦乐嘴上说朋友,可心里想的却是同事,或者是领导。虽然没有谈工资什么的,但他现在穿的吃的,都是裴习彦的。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工作生活怎么都分不开,还是以朋友相称好一点。
裴习彦笑着朝他拱手,“自然是朋友。”
“那就好,那边应该有水,我听到声音了。”秦乐指着裴习彦身后,拿起挂在树枝上的葫芦往前走去。
短短几里路,他就喝完了一葫芦水,而这条路上没有茶亭,所以他循着水声,选择在桃林下车找水。
绕过一片树丛,他看到了一条小河,裴习彦也跟了过来。
两人蹲在河边用手捧水喝,裴习彦喝了两口就站起来看风景,秦乐喝个不停,甚至想把头伸到水里。
他对于喝水管饱这个金手指还是挺喜欢的,反正这个时代的水没什么污染,沿路有河就行。
“啊~饱了。”秦乐喝够了水,往地上一坐,“这个村好漂亮啊。”
裴习彦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接话。他探头去看,只觉得裴习彦眼里带着悲伤。
秦乐低头,给葫芦灌满水,站起来对裴习彦说:“裴兄,我喝饱了,我们走吧。”
“走吧。”裴习彦掩去情绪,走在秦乐前面。
秦乐猜裴习彦可能是想到了家乡,转头往村庄看去,他又想起了在朝花村问路的时候,那位女孩子说的战乱。
去年,战乱,放火烧山……
难道裴习彦的阿翁,是死于战争?
他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并不安稳,国家还没统一,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弯道后面是什么,总是要走过去的,见过了路上的风景,也不会遗憾了。
“裴兄,你说我们会是有缘人吗?能找到瀑布吗?”秦乐往前两步,搭上了裴习彦的肩。
裴习彦有点不适应,僵着半边身子,“不知,去了才知道。”
秦乐收回手,勾着葫芦背在身后,面对裴习彦倒着走,“裴兄给我看路,我试试能不能走到马车那。”
“身后有树。”
“往左往右?”
“右。”
秦乐在裴习彦简短的提示里撞了两次树,被石头绊倒,被树枝划到,但也算顺利走出了桃林,一次都没回头看过。
裴习彦也因为给他指路,重新挂上了笑容。坐上马车后,他们往南走了一里,又转向西南,然后体验了一条弯弯绕绕的路。
秦乐边看边记,路又不平,颠得他眼睛都花了,不得已让裴习彦放慢速度,让他能喝口水喘口气。
很快他又喝完了葫芦里的水,坐在车上到处找河。不知道小河从哪里转向了,现在这条路两边没有一点水声,秦乐感觉自己越来越渴,他看着太阳,希望下场雨。
裴习彦发现秦乐记好了方位就东张西望,问他是不是渴了,秦乐快速点头,还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一路过来都没有茶亭,裴习彦也没找到河,只好让秦乐再忍忍,说应该快到村子了。
秦乐拿着空葫芦,心道他一定要让裴习彦再买六个葫芦,往后就和七个葫芦排排坐,最好蹦出个水娃,就不怕没水喝了。
“观音庙?”
就在秦乐幻想水里的葫芦变成水娃朝他喷水的时候,裴习彦的一声观音庙把他从水里拉了出来。
“观音庙?”秦乐顺着裴习彦的视线看去,路边一条小路旁立了一块刻着观音庙三个字的石头,“裴兄裴兄,我要过去讨水喝了。”
秦乐边说边下车,抱着葫芦就往里跑,裴习彦赶紧把马栓在树上,跟着他跑进去。
秦乐吭哧吭哧跑上台阶,在庙门口弯着腰大喘气,裴习彦落后他几步,大步迈过台阶,站到了他身旁。
庙里的人应该是听见了脚步声,从里面走出了一位衣着朴素的尼姑。
秦乐赶忙站好,和裴习彦一起双手合十朝她鞠躬,恳求道:“可以给我一点水喝吗?”
“自然,请随我来。”尼姑说完,领着他们去了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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