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段江阙平淡地掠了他一眼,又目视前方,“跟昨天你害我的抵消吧。”
这才是真吧。
如果说傲慢,段江阙其实并不比任何人少。
之前被段江阙太过理所当然的规则审判绕过去,褚修礼下意识就收敛了脾气,反思了自己是不是对他确实太暴躁,后来仔细一琢磨,终于发现自己找不到的逻辑漏洞是啥了——本来他干活不利索就该被喷啊,他人都是褚诗林破例招进来的,只不过段江阙少爷气质太得天独厚,如此理直气壮抢占道德高地的行为,居然都显得格外不明显,事后褚修礼也懒得追究了。
明明处境常常倒霉,次次尴尬,但始终是那副平静的、不屑于祈求任何人际关系来使自己好过一点的模样,从褚诗林的复述中还能看出就算是叙述身世让褚诗林留下他,他都没有什么摇尾乞怜的、卖惨的意思在,简直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再往前琢磨,段江阙偶尔透出的价值观烙印、以及今天窘迫异常也莫名其妙的针对谢知瑜名字进行文字游戏,看得出让自己显得理智冷静几乎是他下意识的选择。
无论是认知、情感、意识、行为,段江阙都下意识选择了最高傲的姿态。
褚修礼十分追求逻辑自洽和推理严谨,眼下脑子飞速转了一轮,给自己下的定义找到了充足的证据,特别是这个抵消平衡论,显而易见,段江阙将自己的精神损失定性为远超自己的物理损失,在绝对理亏的情况下还能毫不愧疚地再次强调彼此关系是博弈而非单方施舍。
真是,极其傲慢,而不自知。
或许傲慢这个词在段江阙身上本就不是贬义词,他曾经配得上也无人会指责,只是放在当下这个情况显得不合时宜,还显得他有点不知好歹。
以前遇到这种人,褚修礼只会冷笑一声骂句傻逼,但现在他忽然没这种**了。
与其说段江阙是自尊病、少爷病,不如说这份不明显的傲慢不仅是他人格的一部分,也是他精神的锚点,支撑段江阙始终是段江阙。
苦难其实是可以摧毁一个人的人格的。
怜悯之所以让人难堪很多时候都是因为苦难说白了就是一种倒霉,也许苦难会让人看似披上了一层戏剧的艺术外衣,但现实的残酷往往大于艺术的悲情。
人生遭遇不幸的概率像是赌徒的大转盘,言笑晏晏与痛哭流涕只在上帝指尖。
褚修礼始终认为由苦难而强大到人尽皆知的人或事,本就是一种幸存者偏差,在人短暂的渴望幸福的人生里,苦难显得毫无必要。
段江阙尤其是那种丝毫不需要苦难的人。
所以他能坚持着人格的稳定,这份傲慢必不可少。
还挺牛逼的一个少爷。
褚修礼就这么一路琢磨到了谢知瑜宿舍。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恶臭,熏得褚修礼猛一皱眉,往后退了一大步,“谁拉这了。”
饶是有涵养如段江阙,也抿了下唇挑眉看向谢知瑜。
谢知瑜尴尬地摸了下鼻子,然后冲进进门左手边的卫生间,飞快地按了冲水键,但这股被热气熏蒸得余臭绕梁不绝如缕的气味短期内无法散掉。
“我先申明啊——”谢知瑜赶紧开口,“不是我,是我们宿舍那个男生,他老是不冲厕所。”
段江阙实在是不关心谢知瑜口中这个奇葩是谁,身上湿哒哒黏糊糊本就难受,现在还进了这么个臭味简直在攻击他眼睛的地方,简直是对他精神的虐待,只想速战速决赶紧离开,“嗯,麻烦你快把衣服给我吧。”
谢知瑜也不想在这里待着,赶紧找出两套衣服给了他们二人,然后飞快地逃离,“你们慢慢换,我在外面等你们。”
褚修礼抓着衣服,看着谢知瑜的背影,嗤笑一声,“他是被熏跑的吧。”
段江阙没回应,一抬胳膊掀了上衣,抖了一下谢知瑜的T恤套上了,抬头时刚巧看见褚修礼脱了上衣。
不得不说褚修礼的身材确实很不错,胳膊上的肌肉流畅而不死板夸张,一看就是经年干活自然形成后又经过了一定训练,现在赤着上身单穿着蓝绿迷彩裤,配上他始终拽的二五八万的脸,实在是很有欣赏价值。
段江阙突然想叹息,男生本性让他下意识就去跟褚修礼比,之前家道还没中落的时候自己保持锻炼习惯的身材还是能稍微媲美下的,现在见天吃的不多还疲惫人都瘦了一圈,跟褚修礼一比就略显单薄了,只能说幸好身高上没输。
褚修礼没注意到段江阙这边的情况,他飞快地换好了衣服后看向段江阙,后者正垂眸系运动裤抽绳腰带,然后又站在厕所门口远远地照了一下洗漱台前的镜子,动作慢条斯理。
“走了段少。”褚修礼打断了这优雅的一系列动作。
听到这么个称呼,段江阙挑眉转头看他,褚修礼其实很少会用这个称呼叫他,用几乎都是服务于嘲讽,而眼下却没有这种意味,更多的是种纯粹的调侃,段江阙不喜欢,但听褚修礼的语气却也并不厌烦,便随他去了。
“嗯。”
他俩走出宿舍时谢知瑜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墙边玩手机,瞧见两人好了,他站了起来,“楼下洗衣房有烘干机,你们去烘一下?”
段江阙考虑了一下后拒绝了,“不了,没洗呢,直接烘干我膈应。”
“行,那我给你们拿袋子把衣服装了吧。”谢知瑜也没多说,进去拿了两个奶茶外卖的保温袋给他们,刚好能装,外面也看不出里面是脏衣服。
等三个人回到营队后,段江阙突然后悔了,他刚才就应该直接请假回家——在一堆统一的蓝绿军训服里,他和褚修礼俩大高个还大白T运动裤的组合就格外显眼,往那一杵像两个靶子,一点风吹草动教官的实现就精准定位了。
服了。
一天的训练结束后段江阙感觉自己都快对目光免疫了,尤其是中途他走神听岔了指令被教官罚出来单独踢正步的时候,一堆人坐着休息就他跟个残疾人复健似的被遛过来遛过去,他很确定自己看到了有女生在偷偷拍照。
甚至褚修礼这个死人也拍了,不光拍还笑。
“你笑点是不是有点低。”终于被放过去休息时,段江阙木着脸发问,下一秒,微信就收到了个五秒短视频,是自己刚刚被当狗遛踢正步的。
“还行吧,你这伟岸身姿也是能风靡万千少女了。”褚修礼漫不经心地收起了手机,轻笑出声。
今天结束直接回家不用去店里了,褚修礼说落水没洗澡嫌他臭,让他赶紧回家去,段江阙一开始略犹豫,但一句“工资照算”甩过来后他就闭嘴真诚道谢了。
回家后,段江阙洗完头和澡后敲了敲他妈妈的房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看见他妈妈正坐在桌子前看书——这也是她平静情绪的方式。
“妈,给。”段江阙将手里的盒子递过去。
他妈妈的目光落在盒子上时瞳孔缩了缩,又看回了段江阙的脸,张了张嘴,似是有点口干,润了嘴后才抖着声音说,“是你买给我的吗。”
段江阙笑笑,“不然还能是捡的吗,诗林姐推荐的,我看你面霜用完了一直没买。”
叶知禾女士接过了面霜,也没拆开,“你哪来的钱买的?你不是把剩的钱都交学费了吗?”
“店里上班的钱,我让诗林姐直接扣的。”段江阙一言带过,没多解释。
“对不起。”叶知禾女士的眼泪骤然掉了下来,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背景音乐的铺垫、周围环境的烘托,甚至没有任何预兆,就这么突然掉了眼泪,像是搬家时那串被意外扯断的蓝宝石珠串洒落一地,这眼泪也在她的脸上断了线。
“对不起,小阙,”叶知禾女士哽咽着站起来抱住了段江阙,“妈妈是不是特别特别没用。”
段江阙想说话,但是脑子里百转千回后他突然有点累,也意识不到自己哪里累,就任由他妈妈抱着,半晌才拍了拍他妈妈的背,“没有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大家都已经做得特别好了。
晚安,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妈妈。
我们都能一天比一天更勇敢。
安慰了他妈妈良久直到他妈妈睡着,段江阙才躺到了床上。
明明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去想,段江阙还是失眠了,脑子里有一种空白的混乱感,像是一片白茫茫的四方空间,伸手去触碰才发现是由密密麻麻的凌乱白线编织而出的。
这直接导致了段江阙翌日晨比平时晚醒了近半个小时。
看到时间的那一秒他眼睛都瞪大了,平时这个时间他都在吃早饭准备出门了,打开微信看果然褚修礼刚发了一句“出门没”。
[第九祈]:…起晚了,别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